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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层医师工作至今，我曾面对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在医疗改革的道路上，我曾披荆斩棘，为了卫生院的建设和村民的健康不遗余力，而如今，我从风华正茂到花甲之年，从医几十年的经历仿佛如放电影般，一幕幕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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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县的乡下，比银川市区更加凉爽一些，如今的我褪去了基层院长的“光环”，又无比惬意起来。我家门口有棵几十年的老树，每到夏天，整棵树犹如一把绿色的遮阳伞，清风徐来，别有一番滋味，每天傍晚五六点的时候，我这里都会被周围的老友们“占领”。
“老李头，我听说，咱们卫生院换新院长啦，又引进了很多新设备咧。”村东头的老王和我们闲聊着。
“现在可真不得了，都是高科技了，关键看病还用不了那么多钱，老李头当年也是咱们卫生院的院长呢，那可做了不少事。”王老太插话道。
是啊，自从我来到这个地方，便已经是卫生院的院长了，从1987年到现在，也有30年了。
当年，为了响应国家“卫生改革，租赁经营”的号召，我辗转来到这里当卫生院院长。贺兰县的初秋，比银川市区更冷一些，还记得来这里的那天，天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伴着冷冷的寒风，我带着全家终于站到了卫生院的门口，可是眼前的一切却颠覆了我的想象。
卫生院门口的左侧立着一个两米长的标牌，标着镇卫生院四个大字，通往卫生院的主路上，坑坑洼洼，泥泞的土路早已被积水覆盖，不大的院子里，几间破旧的砖房，唯一能称得上美观的，便是矗立在院子中央还没有凋零的绿色。
“什么破地方，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旁边的妻子劝我道。
“来都来了，先待一段时间再说。”面对眼前的一切，虽然失望，但我还是接受了。
作为一个镇的中心卫生院，总以为眼前的条件已经比较恶劣了，使我没想到的是，后续的事情更加艰难。
在寒冷的冬天里，整个卫生院，没有一丝人气，更谈不上暖气，我们能依靠的只有那一个巨大的铁炉子，长时间呆在银川市区的我，虽然早已失去了生煤炉子的“技能”，但面对眼前的一切我还是勉强应付得来。
“连起码的温暖都保证不了，怎么能奢求病人过来看病呢。”我一边与同事说着，一边找些柴禾、煤炭开始生炉子。
经过一番折腾，炉子生起来了，整个医院也渐渐有了温度，可还是没有一个病人前来“光顾”。
“院长，咱们这个医院以前来的人就很少，设备都不完善，生炉子也没有用。”小李在医院呆的时间较长，对于医院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怯怯地说道。
“不就是环境差些吗？明年咱们就开始筹划盖新楼”。
过完年，我和同事们一遍遍的往政府跑，协调立项，等到了晚上便静下心来研究项目。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政府扶持和慈善机构的捐款，卫生院重新盖了两栋楼房，还引进了一些简单的医疗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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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顺着我的思绪飘向远方，“房子是盖起来了，医疗环境也改善了，但还是没能救好栓子”，我无奈地摇摇头，又开始自责起当年的那件事。
“当年真的不怪你，那时候的医院哪有现在条件那么好，再说当年是真没钱治啊。”老王安慰我道。
记得那天，我与平时一样，一大早便来到卫生院，可凳子还没有坐热，便听见从大门口传来哭声，我着急忙慌地下楼查看情况，只见一位中年男子满头大汗地拉着手拉车，车里躺着一名十七八岁的男孩。
“医生，快救救我儿子…”看见我过来，他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我。
车上的男孩满脸痛苦的神色，双腿已经被血色侵染，很明显，如果不及时医治，双腿怕是废了。
我是一名肛肠科医生，对于这种外伤，我是没辙，一阵观察过后，我赶紧叫来外科大夫和护士，把他抬到卫生院。
“院长，他受伤太严重了，以我们卫生院的医疗水平，恐怕…只能转到大医院了。”外科大夫看着男孩痛苦的模样，虽然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这要等拉到大医院，腿都废了，我同学是银川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专家…”我说着便跑到办公室去打电话。没想到的是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一个多小时的等待，终于把专家盼来了。
“他的情况非常严重，只能做手术了，只不过费用有些高。”
“多少钱能治好？”
“单说手术费的话，最低也得800元。”
中年男子不再说话，800…800…他不停地念着这个数字。
那时候，800元对于一个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可能是他们几年的生活费，再加上后期的医药费用，可能他们砸锅卖铁也凑不够。
那名中年男子便是老王，而受伤的少年便是栓子。出交通事故那年，栓子才十八岁，正当风华正茂的年纪，双腿被车撞伤。
回忆起这件事，老王虽然不断安慰我，但我内心的痛苦，时至今日也没消散。
“那时候，我在栓子面前站了很久，走出了病房后，便蹲在门口，点了根香烟，一口接着一口的抽，就想着我们不治了，残废了，我养他一辈子。”老王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不禁说道。
“是啊，结果回到病房，你还真说不治疗了，说完，就把栓子抱起来，放进了那架手拉车上，头也没有回地走了。”
可是，老王不知道，我也从来没跟他讲过，他走之后，我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远去，多想跑过去，一把拉住他，告诉他，“我们不要手术费了，不要医药费了，回来医治吧。”可是，脚却一步也迈不动。
来卫生院那么多年，哪怕是之前连续的两场医疗事故，我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可是那天，我眼看着他因为交不上医药费而放弃治疗，第一次，我感觉到那么无能为力。
3
旁边的张老太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我们的谈话。
“还提那些伤心事干啥，那栓子不是也没有残废吗？得想想现在，你看自从2009年国家实施医疗改革以来，咱们镇的卫生院不是越来越好吗，咱们看病不也是方便很多。”
是啊，当年，医疗改革的意见实施后，我们医院的同事们都乐开了花了。
记得那天，我比平常去的更早一些，一大早，我的办公室就好像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医改的事项。
“听说了没，国家公布了新医疗体制改革啦，而且是覆盖城乡呢。”
“是啊，医院整体条件改善了，村民们也有福了。”同事们你一句我一句，高兴地说着。
医疗的改革的政策很快就“降落”到我们镇卫生院，那时候政府拨款下放到乡镇一级，我们镇卫生院也紧跟政策的步伐，购置了先进的医疗设备与救护车辆。
最高兴的就属开救护车的小张，以前的救护车上基本紧急救援设备都不完善，这下有了新的救护车，终于不用为救人而发愁。
之后，卫生院又逐渐派遣有能力的医护人员外出培训，培养了一批精干的人才队伍，随着卫生院各项条件的不断改善和医疗保险的落实，来就医的民众也逐渐多了起来。
我虽然是卫生院的院长，但是也是肛肠科的坐诊医师，这么多年以来我潜心研究，又加上医改后的做法，在整个镇中也积聚了一些人气。
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位年过半百的患者到卫生院，她刚进坐诊室，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医生，这个病纠缠了我大半辈子，我真的没办法了，您是专家，给我看看吧……”
从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突然愣在那里，看病救人本来就是医生的本职，而我又怎么承受的起这么一跪。
“您快起来，我一定会尽力的。”我弯下腰把她搀扶起来，安慰她道。
有先进的设备和技术，我做起手术来，游刃有余。经过治疗后，这位患者手术很成功，在家修养了一段时间后，她再次来到医院，左手拿着煮好的玉米和鸡蛋，右手拎着一只鸡。
她见到我，亲切地说，“这是俺亲手喂得土鸡，好吃的很，让大夫们都尝尝…”老太太当了一辈子农民，不会说什么动听的话，而这些也许是她最真诚的表达方式吧。
最终，在她的坚持之下，我只留下了那些煮好的玉米，分给了同事们。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已经在这个不大的镇子里呆了整整三十年，如今，卫生院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现在的卫生院不仅建设了多个部门，还分了外科、妇科、综合科等多个科室，最近听说，下设的中西药房、放射室、B超室、心电图室也逐渐的更新换代了，许多城里人，也慕名而来，纷纷到这里看病。
“现在每年的门诊总人次也有五万人次了吧。”
“那肯定有了吧，我看每天去卫生院的人挺多的。”
老王见我许久不说话，又问我： “现在不后悔吗？你在大城市肯定比现在发展的好吧，为什么不回去啊？”
“有什么可后悔呢，我生在农村，最后回归农村，挺好的。”说道这些，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也许来到这里，扎根基层，看着乡镇的基本医疗保障越来越好，看着村民们不再为看病而发愁，才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收获吧。
文|李 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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