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河腾退：老北京地摊文化告别式

年前，十里河村委会张贴出天骄文化城的腾退公告，为实施功能疏解，去年前后，北京城内多个市场开始了陆续告别，天兰天、金五星相继完成腾退，如今，成型10余年的十里河天骄文化城也即将成为历史。

天娇文化城腾退公告

讲起来北京的花鸟鱼虫市场，最早要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从最开始仅仅是自发的零星散摊，到后来摆的人多了，逐渐约定俗成地形成一方市场，龙潭湖、玉蜓桥、老天桥，及至如今的天娇，历经疏解整治搬迁，市场几易其地，但所幸这些老玩家还有几处去淘。时至今日，成规模的所剩无几，十里河天娇文化城尚属硕果仅存，然而这家，也即将退出历史舞台了。

腾退公告一出，文化城内即刻涌入淘宝大潮，这之中裹挟了不少老主顾，对他们来说，多年来逛文玩市场淘宝贝早已成了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

大约是因为始于散摊，对大多数主顾来说，无论市场如何演变，玩家淘宝还是讲究个“接地气儿”。尽管天骄文化城内大大小小的店铺百十余家，然而地摊依旧是玩家们最不能错过的淘宝精髓。

开核桃的地摊被围了水泄不通

老陆的葫芦摊子摆在一间青铜器物铺子之外，一尺见方的摊子，占了近一半的过道。与其说是摊子，其实只不过是几只堆放了大大小小葫芦的纸壳箱子，没有什么次序地一字排开，靠墙的一面搭了几块板子，板子上排了几只大号葫芦，摊子不大，但烫画葫芦、刻字葫芦、素葫芦（未经任何人工佐饰的葫芦）等，一应俱全。一只底部漏掉的葫芦也派上了用场，上书“种子五元一粒”，倒是做了个宣传。

七点刚过，老路就把摊子张罗了起来。工作日的上午，客流比不得周末，但疏解消息一出，各处闻讯而来的新老主顾还是挤掉了冷清。对面器物店里的顾客翻了一波又一波，但多的是空着手从店里出来，再到他的摊上溜一眼，指点几句，扬长而去的背影。“现在看热闹的多，真正的玩家比前些年少了不知多少”。

老主顾老陈头拎着他的蓝布兜子，一早踱到了葫芦摊前，打开小马扎，坐下开始慢慢摩挲，“这文玩葫芦要看是拿着把玩，还是放着当摆件。像这些素葫芦，一般都是拿来把玩，挑的时候必须要有龙头（也就是葫芦上面的藤蔓），龙头以造型好为准；要适合手感，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讲究嘴腰肚兼具、皮色要均匀。”

讲究起来，要培养一个入得了玩家眼睛的葫芦，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葫芦摊子

老路并不是这片儿唯一的葫芦摊贩，毗邻的几家挤在一处，摊子上的摆件也如出一辙，一眼瞧过去，各家之间几乎没有界限，几近成了葫芦一条街。老路旁边的摊主这几日回了家，老路还顺手接管了摊子。尽管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但对这些葫芦摊主来说，嫌隙不见，反而是情分愈显深厚，这大概也是因为他们根本同源。山东聊城堂邑镇路庄村，是颇为有名的葫芦村，同时也是老路的家乡。

四五年前正是文玩葫芦热潮的时候，市场炒价，一颗小葫芦能炒出上千的价格，葫芦烫画、葫芦雕刻等更是登堂入室，一时风头无两。路庄村的村民眼瞅着家乡的葫芦闯出了名堂，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种起了葫芦。最热的那几年，靠着种葫芦发家致富的也不在少数，几层小楼盖起来了，直瞅得人眼红。

老路家的几亩地也拿来种了葫芦，收成的时候，他和老乡们拖着葫芦来了北京。十年间，他将自己的摊位从龙潭湖搬到玉蜓桥，又落脚到十里河，一路见证着葫芦圈的价格起伏跌宕，不少人赚了个钵满盆满，自然也有不少丢盔弃甲离开。一朝易天地，这在文玩圈向来不是新鲜事。

“现在晚上回去都不收摊，因为没人拿啊。但尽管跌价厉害，但种葫芦挣得钱比种普通的农作物要多，基本维持吧”。 老路守着这一尺见方的摊子，一天进账千八百的情况也有，只看着对面店铺进进出出，一天不开张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新老顾客淘宝大潮

对老路来说，“告别”这段时间生意改观不小。然而和相继涌入的顾客不同，尽管腾退公告宣布3月底即将完成全部市场疏解，多数店主还是没有做好告别的预备。“还不知道是否真的要拆呢，上个月风声还很大，现在也没什么动静了。”收了摊子，返回位于文化城一侧的居住地，老路常和老乡们小酌两口。长年背井离乡，除了葫芦，也只有老乡作伴了。这些天常绕在酒桌上的话题就是“文化园疏解”了，“但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什么结论”，老路还在观望中等着更确切的官方消息。

“实在不行，就先回家呗。”四月在即，新一季的葫芦又到了播种的时候。往年常是五一时期，老路和老乡们才准备回程，忙过一季再返京。堂邑到北京，485公里，最快的绿皮火车仅需4小时，64.5块钱。几年下来，老路往返的火车票也攒够了好几大盒子。今年怕是要早早回去了，但“不管如何，葫芦都是要继续卖的”。

老路如今刚过半百，膝下一子两孙，在他辗转北京多个文玩市场之时，家里的年轻人早早在淘宝上开了铺子，“销量比这边好多了”。但他却舍不得这一方多年“打拼”下来的市场，往年十一一过，葫芦刚下杆，他就要张罗来北京上新了。然而今年如若疏解，地摊都要迁走，许多铺子已经在对面的十里河文化园预定好了摊位，然而对老路们来说，过高的租金已然让他们望而却步。

而对老陈头来说，这些已经在花鸟鱼虫市场淘了小半辈子宝贝的老主顾们更关心的是：该到何处再去找寻老北京的地摊文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