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谈美国：我们的制度就是破烂儿！

【本文节选自《为什么是中国》，作者金一南，联合读创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出版社已授权在网易新闻平台连载发布，欢迎关注，禁止随意转载。】

美国与中国，并非相生相克，但在博弈较力。各自优势何在？未来何去何从？

2016年6月底我们赴美访问，7月初离开美国时，驻美武官问我能不能用一句简练语言概括一下对美国的感受。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话：一个衰老的帝国。

这是切身感受。

1997年，我第一次到美国学习，飞机在纽约肯尼迪机场着陆，我从舷窗往外一看，惊得目瞪口呆。美国人晚上不关灯，纽约城市面积又非常大，是一片灯火海洋。当时感觉什么叫超级大国啊，真是看见了。

2016年，我们第六次访美，飞机着陆，同样是在肯尼迪机场，看见的却是跑道开裂，荒草丛生，候机楼破旧。从肯尼迪机场通往纽约曼哈顿的道路上，高速公路中心隔离带有的断裂了，有的弯折了，撂在那里没人修理。到了纽约，看见铁桥锈迹斑斑，柏油路高低不平，颠簸得特别厉害。

有人告诉过我：为什么纽约的SUV车特别多，因为路况太差了，普通车不好开，所以要用SUV。纽约市政怎么出这么多问题？美中关系委员会的负责人告诉我们：打了10年仗，没钱了，市政建设也没钱去搞了。

这样大家可以理解了，特朗普为什么能够当选，为什么竞选时这句话成为他最富鼓动性的语言之一：“美国人一直在打仗，而中国一直在大力搞建设。”所以他着急。

特朗普上台，在很多人意料之外。这个人胃口很大，懂的规矩很少，他想通过实施全球收缩而不是全球扩张、产业回归而不是产业外迁、到处收钱而不是到处撒钱等方式，使美国重新强大。他有足够的时间吗？真的能成功吗？

特朗普的“故事”

2016年年底美国总统大选，特朗普和希拉里竞选。美国的媒体《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CNN、CBS、ABS，都预测希拉里会大比分获胜，欧盟、日本也预测希拉里获胜，但最后结果证明他们都预测错了。中国台湾省的蔡英文也预测错了，她还专门画了两头小猪送给希拉里，祝希拉里好运。

谁料到特朗普能最终当选？

先比较当时这两位总统候选人的简历。

希拉里，名牌大学毕业，曾经的国家第一夫人，国会参议员，美国国务卿。这些经历简直就是天生为总统而积攒的，无可指摘，十分完美。而特朗普，从小特立独行，做过大房地产商，也做过媒体主持人。他主持过的媒体，第一是暴力，第二是黄色。他毫无从政经验，连个小镇镇长都没当过。从简历来看，特朗普怎么可能竞选成功？

希拉里竞选团队800多人，特朗普东拼西凑的竞选团队只有130人。希拉里竞选经费达两个多亿美元，特朗普自费竞选，少量赞助，有7,000万美元。无论是比个人出身、社会影响、社会地位，还是比竞选团队、竞选资金，从哪个角度看，特朗普都要败北。

在双方竞选辩论中，希拉里讲话滴水不漏，想从她的言谈话语中找把柄，非常困难。特朗普大嘴巴，今天骂这个，明天骂那个，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希拉里左右逢源，只要给她投票就行，她既迎合左派，也迎合右派，既迎合共和党，也迎合民主党。特朗普反传统，骂华盛顿的政客，骂华尔街的掮客，骂常春藤的精英，骂硅谷的精英，骂好莱坞的精英，他反精英。

不过，希拉里虚伪傲慢，长期高高在上。特朗普极具亲和力，接地气，这是特朗普的优势。特朗普当过建筑工人，他经常下工地，了解工人，知道工人的语言。

我在成都开会期间，曾碰见前美中关系委员会主席约翰斯顿。他跟我讲，在美国当政治家，第一要有亲和力，第二要有故事。

什么叫亲和力？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见了就搂肩搭背，有说不完的话题，这叫政治家的亲和力。约翰斯顿讲，克林顿极具亲和力，特朗普也极具亲和力，而希拉里的最大问题是没有亲和力。

第二要有故事。特朗普有故事，而希拉里的过往太顺畅了，几乎没有什么故事。

在美国，有一则流传很广的特朗普的故事。有一次，特朗普开车从纽约到华盛顿，车程要三个多小时。冬天下雪，车子抛锚，撂在半路上了。特朗普在路边拦车，没人停。大雪天的哪有人会帮你修理？特朗普拦了半天，最后一个黑人停下来，帮他把车修好了。据说这个黑人是福特汽车公司的一个职工。特朗普非常感谢，拿出钱来给这个黑人。这个黑人坚决不要，开车走了。特朗普就把这个黑人的车牌号记下来了。不久，圣诞节到了，这个黑人收到了银行送来的一束鲜花，下面吊了条缎带，上边写着“特朗普先生感激你”，同时附了一张银行的清单：“特朗普先生已替你把房贷全部偿清。”

这个故事不知真伪，但流传很广。美国几乎人人有房贷，大家都想天上掉下个特朗普帮自己还清房贷。特朗普替几个人还清了房贷？就替这一个美国黑人还清了房贷。但就是这样的故事，让特朗普的支持率飙升。

希拉里有这种故事吗？没有。希拉里的车不会抛锚，前后都有随从警卫。不抛锚就没有故事，抛锚才有故事。这就是特朗普的优势所在。全世界都忽略了特朗普的优势。这个人的优势不是来自华尔街的巨富，而是来自中东部下岗失业的平民，这是特朗普的优势。还有，这个人真的会兑现他的竞选诺言。上台后，特朗普不顾任何人的反对实践他的竞选诺言之一：宣布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永久首都。这是历届美国总统未敢做的事。阿拉伯世界反对他，欧盟、俄罗斯、中国都反对他。但是很多以色列的老太太跟自己的子孙讲故事，说：“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这个人就是特朗普。”

犹太民族流离失所，一千八百年没有家园。现在特朗普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永久首都，他们非常感激。

所以我们看到特朗普这个人剑走偏锋，不做锦上添花的事，而是做与众不同的事。特朗普自己讲：“我今天是全美工人阶级利益的代表。”这话听着很荒诞，纽约大房地产商怎么会成为全美工人阶级利益的代表？

但认真看看美国竞选选区，果然是这样！美国的中东部和中西部，制造业——钢铁、煤炭、汽车、机械加工、化工，以及经营农业区域都支持特朗普，而美国东西海岸信息产业、三产发达区域都支持希拉里。于是，特朗普成为全美工人阶级利益的代表。

2018年阿根廷G20会议前，特朗普讲，一直以来是世界上许多国家在占美国的便宜，不只是中国，欧盟对美国简直就是场灾难；墨西哥、加拿大对美国非常刻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是史上最糟的贸易协定之一；WTO更糟，而现在美联储问题比中国严重得多。这就是特朗普参加G20峰会的意见，他为了美国自身的利益，不惜把任何国家弄倒。

如果是一个小国家，像特朗普这样的人上台无所谓，但偏偏美国是全世界范围的超级大国，经济力量最强，军事力量最强，影响力最大，政权落到这样的人手里，会把世界大大折腾一番，今天就是这个局面。

我们首先要思考，特朗普是一个偶然现象还是一个趋势？他是偶然出现的吗？他代表一种什么样的倾向？

美国人伍德沃德写的一本书Fear，翻译过来就是《恐惧》，揭露了大量白宫内幕，里面讲到了特朗普上台的一个主要推手——班农。虽然特朗普说这本书满纸谎言，班农却说：“起码涉及我这部分是真实的。”班农说，特朗普竞选成功，就是依靠他带领的竞选委员会。

书中有这样的描述：共和党大佬让班农帮助特朗普竞选。班农不认识特朗普，说，特朗普何方神圣，他怎么能选得上来？班农就回答了共和党大佬一句话——特朗普当选可能性不但是0，甚至可能是0以下，完全没有可能。这简直就是说没有可能。共和党大佬讲，无论如何班农都得帮他。班农没办法，既然必须帮忙，他就把特朗普在共和党的相关资料都拿来看了。

一看就看出了问题：共和党人特朗普70%的捐款都给了民主党。等班农见到特朗普，他单刀直入就是这个问题：“你是共和党人，为什么却把70%的捐款都给了民主党？”特朗普回答得干脆利落：“我搞房地产，需要给市长钱，很多市长是民主党人，我给他们钱，帮他们竞选，我才能拿到想要的项目。”班农一看这个人直来直去、不掩饰、不虚伪、不择手段，说不定还行，真有可能当上总统。他这才下决心帮助特朗普。

所以你说特朗普是美国强盛的产物吗？今天我们很多人被特朗普吓着了，特朗普咄咄逼人，朝三暮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亚洲人、欧洲人、非洲人、美洲人，很多都为之震惊。其实这绝对不是美国强盛的产物，反而是美国出问题了的重大标志。

应该说，特朗普对美国问题的认识，比今天我们一些把美国体制、美国价值观吹上天的人，要深刻得多。

特朗普说：“我告诉你们，我们的制度就是破烂儿，我给很多人钱，因为在此之前两个月，我还是生意人，每个人我都给钱，他们开口我就给。两三年以后我要他们办事的时候，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就在那里等着。美国就是这样一个破烂制度！”特朗普是把美国制度看透了的人。按照中国话说，这个人不是来烧香的，而是来拆庙的。他想改造美国现有的制度。对特朗普来说，不是说美国制度挺好，他再好上添好，而是认为美国制度出了大问题，他才干预的。

所以我们讲，特朗普是美国国力衰落以及力图阻止衰落的产物。

从内部来看，美国金钱政治腐朽，没有钱，根本不要想竞选。从外部看，两场战争造成了极大消耗——2001年阿富汗战争、2003年伊拉克战争，最初预算600亿美元，小布什政府的经济顾问林赛说600亿不够，需要2,000亿美元才行。小布什立即把林赛撤职：600亿打一场仗，选民尚能同意，2,000亿打一场仗，选民如何同意？但即使小布什把林赛撤职了，也无法阻止高昂的战争费用，最后伊拉克战争直接军事费用1万亿美元，花费是林赛原本预计的5倍。后来情况愈演愈烈，费用达到3万亿美元；等到特朗普2016年竞选成功的时候，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费用已达6万亿美元。

这是最让特朗普生气的问题，他说：“我们往中东的黑窟窿里扔了6万亿美元，足以建设两个美国。”

美国人怎么在两场战争中把钱花瞎的？未来学者斯宾奈特的描述很形象。他说：“在糟糕透顶的伊拉克战争中，我们用价值3,500万美元的F18战斗机，从价值25亿美元的航母上起飞，飞往仅有一名持AK47自动步枪的叛乱分子藏匿地，空投价值20万美元的激光制导武器”；“而我们的敌人只用旧炮弹和一部手机就造出简易爆炸装置，炸毁我们价值18万美元的悍马军车……”

尽管美国的媒体整天在炫耀美国的高科技，却也无奈两个无底黑洞。

特朗普觉得之前美国人把钱花错了地方，之后又遇上2008年金融危机。金融危机期间，美国全部救市计划为7,800亿美元，而两场战争花掉了6万亿美元，这个时刻恰逢美国国力严重衰落。

为什么美国经济学家忧虑美国的未来？

连年的战争开支，巨大的军费开支，已经使美国债台高筑。

这就是美国的债务曲线。这条曲线一旦超过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百，就意味着资不抵债了，全年的生产总值还不够还债。现在，美国的债务已经超过国民生产总值，债务超过22万亿美元，而国民生产总值全部拿来还债都抵不上。美国国家债务是今天美国经济必须面临的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它原来控制得不错。美国从1776年建国到1980年两百多年，债务不到1万亿美元，控制得很好。后来就出问题了，1980年里根上台，到2008年小布什下台，债务飙升至10万亿美元，因为有了星球大战计划，有了海湾战争，有了科索沃战争，有了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冷战后期的星球大战计划消耗了苏联，也同样消耗了美国。1991年海湾战争、1999年科索沃战争、2001年阿富汗战争、2003年伊拉克战争，然后紧接着是利比亚战争、叙利亚战争，一直到2008年，美国债务达到10万亿美元。然后，从2008年小布什下台到2016年奥巴马下台，美国债务高达20万亿美元。按照特朗普现在花钱的方法，2020年任期结束，美国债务预计将飙升到25万亿美元以上，如果特朗普连任到2024年下台，美国的债务预计将在30万亿美元以上，这么高的债务该怎么办？

一方面债台高筑，另一方面国内储蓄率低下。

美国经济学家说，导致美国债务这么高、贸易逆差这么大的不是中国，而是美国的储蓄率，美国人不存钱，这是大问题。据统计，34%的美国人存款为0，35%的美国人存款在1,000美元以下，还有11%的美国人存款在5,000美元以下。这3个数字加起来——11%+35%+34%，就是说80%的美国人存款在5,000美元以下。5,000美元，不到35,000人民币，这是美国的现状。80%的美国人存款在30,000人民币以下，其中34%的美国人一分钱存款都没有。美国地方政府日子不好过，老百姓不储蓄，银行的钱从哪儿来？只有发行债务，恶性循环。

经济学家彼勒希夫说：“可能加剧下一场金融危机的最大问题是美国人实际上已经身无分文。减税会导致赤字水平更高。特朗普签署增加军费福利支出法案，对经济拖累比暂时提振更大。”

经济学家福尔曼讲：“国债一直上涨肯定是一个不可持续的大问题，美国是唯一走在不可持续发展道路上的发达经济体。”

这才是美国面临的最大问题：债务太高，而且高到相当一个时段找不着解决办法。

与之相反，中国储蓄率高，老百姓都存钱。老百姓存钱，银行就有钱。银行有钱，政府就好搞贷款。所以说，中国政府的日子比美国政府好过多了。但也要注意，不要把老百姓的钱花错地方，不能也债台高筑，这也是会出问题的。

其实特朗普已经发现情况不妙。2018年10月17日，他突然要求内阁成员2019年全方位削减预算，特别要求削减军事预算。其实只是削减区区160亿美元，可特朗普一说削减，军方马上就发表声明，这样一削减，美军就无法有效对付俄罗斯和中国了。

特朗普很生气：我上台的时候军费5,000多亿美元，我将军费加到7,000亿美元了，加到7,160亿美元，我再削减160亿美元就不行了。可军队说，就是不行。美国的军费，相当于排在它后面的第2名到第20名的总和，削减100多亿美元，就对付不了中国和俄罗斯，美国把军队都惯养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我们讲，中美两国都有问题，这两个全世界最大的经济体都有不少问题。像中国，我们对投资的过度依赖、对对外贸易的过度依赖、房地产市场的过度膨胀、实体经济面临困境，这是我们的问题。

美国的问题就两个：债务和逆差。

我们的问题虽然看着很多，但有解决的办法。美国的问题就目前来看，却很难找到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