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古诗“尚思为国戍轮台”的轮台在哪吗？跟我去新疆乌鲁木齐

二零二零年十月記

同名异处的西域汉唐古迹：汉唐“轮台城”、汉唐“疏勒城”、汉唐“铁门关”

西域，一个承载着古时东西方文明交流的集结地。在中华文明将近4300年的光辉历史中，它始终是华夏大地自诞生第一个帝国以来，众多帝王将相们的觊觎之地。不难想象，如果没有汉朝的张骞在汉武帝刘彻的时代“凿空”西域，也不会有未来的大唐玄奘西行取经的旷世之旅了。无论是汉武帝刘彻最早设立了西域都护府，还是汉宣帝刘询的“汉匈战争”大获全胜，又或是唐太宗李世民顺利征服了高昌国，再或是唐高宗李治和他的妻子武则天设立了“安西”和“北庭”两大都护府兵镇整个西部，这都证明了征服西域对于帝国的发展所起到的直接推动性作用。

左图：陕西省城固县城固北站前的张骞塑像；右图：陕西省西安市大雁塔前的玄奘塑像

汉唐两朝举世瞩目的辉煌成就，注定和西域在当时被并入了帝国的版图是分不开的。在汉朝时，西域的三十六国让人耳熟能详，广阔无垠的西部大地一直都是汉武帝刘彻时期前的华夏民族，从未涉足过的未知新世界。汉武帝派遣张骞两次出使西域，间接地开辟出了“丝绸之路”的雏形，实属堪比1600多年后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彻底影响了欧亚大陆文明的发展走向。而汉朝的轮台城在现在的新疆依然被叫做“轮台”，有趣的是，唐在夺取天下之后，就如同其京师长安城的名号一样，唐在西域城镇的命名上依旧是照搬汉制。

汉朝时的轮台在现在新疆的位置

唐代轮台城和汉代轮台城，虽然名称一样，但却完全天各一方。唐代轮台城地处现在新疆首府乌鲁木齐市的郊区位置，它和汉代轮台城相距大约640公里，跨越了三个疆内行政区划。相似地，汉唐两代的疏勒城也各不相同，汉代疏勒城在新疆奇台县（近北庭镇）下方的江布拉克“石城子遗址”。而唐代疏勒城则位于新疆阿图什市（近喀什市）的“莫尔佛塔遗址”，这二者的距离就更是天壤之别了。

上图：新疆奇台县“石城子遗址”；下图：新疆阿图什市“莫尔佛塔遗址”（上图取自于网络）

如果把西域的文化边界拓展到今天新疆之外的古代范围，当年唐朝玄奘西行前往天竺国（今印度）求取佛经时所必经的铁门关，和汉代的张骞与班超出使西域时所路经的铁门关，则又不是同一个地方了。唐代铁门关在现今的乌兹别克斯坦境内，而汉代铁门关则在今天新疆库尔勒市的域内，二者的地理距离甚至逾越了国界。

上图：新疆库尔勒市铁门关；下图：乌兹别克斯坦的铁门关（两图取自于网络）

乌鲁木齐市水库旁的唐代轮台城遗址——“乌拉泊古城”

乌拉泊水库是新疆乌鲁木齐市近郊的一座拦河水库，因为其海拔比乌市还要高，所以被称为“乌市头上一盆水”。而就在距离它的不远处，即是被考古学界较为一致地认定为唐代轮台城的古代城池遗址：“乌拉泊古城”。在古代诗人中，不乏出生于或到访过西域的名家名流，而关于唐代的轮台城，在众多诗篇中就已经向世人呈现出了它不可言喻的历史魅力。

乌拉泊古城入口处的正面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 陆游（宋）《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乌拉泊古城西南视角的全景

无独有偶，著名的唐代大诗人岑参，在西域的北庭和轮台一带生活了三年左右。在此期间，他创作了很多与轮台城有关系的著名诗篇：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走马行川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乌拉泊古城笔直的南面城墙残桓

“轮台风物异，地是古单于。

三月无青草，千家尽白榆。”

——《轮台即事》

“雨拂毡墙湿，风摇毳幕膻。

轮台万里地，无事历三年。”

——《首秋轮台》

乌拉泊古城南面城墙中段的残桓

这些生动形象的诗句，将唐代轮台城的独立于戈壁，位于风口地带，春季犹寒，八月飞雪，秋季风雨等季候特征，描绘得是栩栩如生。而这也简洁明了地更加确定了，唐朝时期的轮台城的具体方位，其与已经确定了的地处南疆地区的汉代轮台城，根本不是一个地理特征。狭长的乌鲁木齐市位于天山山麓东西之间的巨大风口之上，一年内的冬天近乎半年之久。而南疆偏暖，地势较为平坦，除了雅丹地貌和凌山稍有波隆起伏，基本都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沙漠，和岑参所描述的明显不符。

乌拉泊古城西南角楼处的城墙残垣

现在的唐代轮台故城遗址，也就是乌拉泊古城，已经被开发成了一个遗址公园。但是可惜的是，它地处水库附近，属于水源保护区域，所以在开发出来后的不久，在近些年就被政府部门勒令限制开放了。我抵达乌拉泊古城前的岔路口处时就发现竖起了限车栏杆，好在那个岔路口的面积不算太窄，只能把车停在路上。在确定完全没有干扰主干车道的车辆运行后，只身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一路冲向了遗址的大门口。

乌拉泊古城的西南角台和角楼

乌拉泊古城地处吐鲁番到乌鲁木齐的交通咽喉，可见古城的位置十分重要。这一片的地势比较平坦和开阔，南望天山，北有缓山，西面和南面不远处就是戈壁滩，南面和北面则为对山口，所以才会呈现出“轮台九月风夜吼”。

乌鲁木齐的3D立体地势图

乌拉泊古城的具体结构

乌拉泊古城的形状是类似于正方形的结构，原本的城池建有内城和外城，而现在仅残存些许外城的城墙。外城在东西南北的四个方向都建有城门，除此之外，北面更是配有两个城门。城墙现有的高度差不多是4至10米左右，而长度则为450至550米不等。

南面城墙（其后同上）

在抵达了乌拉泊古城的大门后，发现折叠式的大门并没有打开，凑近问清楚后才得知，情况属实。于是我顺时针方向绕着古城周围走了半圈，因为栏杆并不是遮掩式的，虽然设有铁丝网，但隔着也能看清。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古城西南角的对角线顶端“东北角”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破洞，我于是钻了进去，意外地将古城的震撼全貌尽收眼底。

沧桑的古城，透露着一种无法言语的凄凉和悲怆感，被考古团队修饰过的墙面，看似平整光滑，实则斑驳不齐。杂草丛生的城垣，在秋风的陪伴下则更显得萧瑟，就如同一片被人随意推倒了的积木，不禁让人时刻想象着这处遗迹曾经完好时的模样。

• 城墙的马面遗址

我作为一个古迹爱好者，也已经遍察过非常多的古今中外的城池遗迹了。无论是在欧洲，还是在亚洲，好像“马面”一直以来都是古代的人们建造城市的城墙时，绝不可被忽略般的存在。

马面（其后同上）

马面，即是城墙中向外突出的附着墩台，因为它的形体十分修长，就如同马的脸面，所以被叫做马面。

设置马面，既增强了墙体的牢固性，又在城池守卫战中得以消除战场的死角，可谓一举两得。需要知道的是，有突出马面的墙体是城市的外墙，这点无论是在西安城墙还是平遥城墙，都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这仅是唐代驻守西域边疆的一个城镇而已，其城墙的规格和所配置的马面就已经如此之大了，就可想而知，在盛唐时期的京师长安城和东京洛阳城的辉煌程度了。

在古城的南城墙大概有7个马面，都在10米以上的宽度，而在城墙的前面，则是一圈地势较低的洼地，或许是护城河的遗迹。

• 城墙的敌台遗址

敌台，是古代城墙上向外凸出墙体的部分，用以防敌的楼台。比较著名的例子，长城敌台、西安城墙敌台等等。

敌台（其后同上）

乌拉泊古城的敌台已经残毁不堪，因为地势依然较高且陡峻，从外侧是不能步行上去的，所以无法参观里面的构造，但估计里面应该是空心的建筑。

有趣的是，有最新的研究表明，“乌鲁木齐”很有可能是回鹘语“轮台”的音译。熟悉乌鲁木齐的朋友应该知道，“乌鲁木齐”一词的说法最早源于维吾尔语或者蒙古语，意为“团结”或者“优美的牧场”。但是众所周知，回鹘人（维吾尔族的祖先）是在唐末才从漠北迁徙至新疆的，而蒙古族则是13世纪初随着蒙古帝国西征才大量进入新疆地区，所以他们对新疆的称呼应该是承袭前称。

在回鹘语里称轮台为“窝轮木台”，无论是字里行间还是其音律都像是“乌鲁木齐”的音变，或者“轮台”名字的讹转，都是很有道理的分析。由于乌拉泊古城和乌鲁木齐一样都位于乌鲁木齐河旁，很有可能这条河最初是以“轮台”城而命名的，这样就相当于将乌鲁木齐这座城市的年龄，提了近千年以上。

• 官署遗址

在乌拉泊古城的内城中，地面建筑和遗迹不多，而在“官署”这个区域，残存着类似于窑洞的建筑遗址，应当是行政管理机构的所在地。

官署（其后同上）

因为轮台城是一座相当有规模的城镇，也是大唐庭州辖区内的行政中心之一，是重要的贸易中心和交通枢纽，同时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地和军事重镇，所以它的管辖机构建筑，应当比其余非官署区要保存地更加完善。

平整的地面上，隆起的遗迹十分显眼，走近了看就是两个窑洞。其中一个窑洞是一个开口，另外一个则是两个相对的开口。因为没有更多的介绍，所以不知道这两个建筑分别都有什么功能。

其中一个从其背面看十分酷似一个烟囱。这里也极其相似吐鲁番“交河故城”和“高昌故城”中的窑洞官署建筑群，只不过规模太小而已。

• 外城其余残垣遗址

从古城的南面一路走向古城北面的话，会是越来越平坦的地势走向。南面和西面的城墙，相对北面和东面的城墙保护得相对更好。尤其是南面城墙，马面众多，城墙高耸，不得不让人流连忘返。

在古城被开发时，其内到处散布着唐朝和宋朝时期的陶片，以及比较少量的元代瓷片。古城附近的农民还拾到过许多清代的圆形方孔铜钱，从乾隆到光绪的各个时代都有。通过这些不同时代的遗物，可以想像这座轮台故城曾经历过的千年历史沧桑，是何等的厚重和伟大。

然而据推测，这座古城的存留时代的上限是唐，下限则一直到西辽或者元，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在元代以后被荒废的，这也是乌鲁木齐市附近发现了的唯一大古城遗址。

“胡天八月即飞雪”式的气候，我此次在乌拉泊古城之内倒没有感受到。诗句中的八月指的是农历八月，也就是新历的九月份了，我们去的时候是十月初，秋高气爽。但是“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却是感同身受，在乌拉泊古城墙上布满许多戈壁滩上的小碎石，显然是大块石头逐渐风化后随风刮散的。

结语

前身为“唐轮台城”的乌拉泊古城，作为唐代西域遗留下来的军事和贸易重镇，让崇尚汉唐文化的追随者们得到的是内心的充实与满足。西域作为中华大地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印证着这块土地和中原内地间有着千丝万缕般的交互联系。在新疆干燥的气候和稀疏的人口上，所保留下来的这一座座由夯土筑成的汉唐古迹，是我们国家当今最宝贵的历史遗存。让我们一起珍惜这每一寸黄土地上所遗留下来的历史印记，缅怀汉唐，心怀古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