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进《西游记》的玄奘在新疆吐鲁番讲经三个月的“高昌故城”

二零二零年九月記

(推荐读者朋友参阅衔接本文的上篇作品《跟我走进新疆吐鲁番“交河故城”探索大唐安西都护府的前世今生》)

大唐玄奘西行取经途径西域时歇憩的高昌国是今天的吐鲁番吗？

或许是因为受到明代神魔小说《西游记》及其影视作品的影响太深，众所周知，在大唐的第二位皇帝唐太宗李世民的执政时期，一位出生于隋朝东京洛阳城且名叫“玄奘”的僧人，决心从长安出发踏上了前往佛教圣地——天竺国（今印度）拜佛求经的惊险旅程。就在他从甘肃瓜州成功穿越国境，拜别伊吾（今新疆哈密），行至一个叫高昌国的地方时，受到了高昌王的盛情款待，而位于吐鲁番盆地的“高昌故城”便是这个故去国家曾经的王城所在。

高昌国故都“高昌故城”在新疆所处的位置

高昌故城位于吐鲁番城东边30公里的位置，这里从公元448年一直到640年，那一年唐朝灭了最后一代高昌王朝的麴氏高昌，在这期间，高昌城一直都是高昌王国的国都。在唐太宗李世民夺取了高昌之后，高昌城则被设置为了大唐西州的州治和高昌县治，瞬间从一方的王城降至成了地方行政中心。但是从汉代直到蒙古帝国南下侵略的1400余年间，高昌城在吐鲁番盆地的首府地位始终未变。吐鲁番，这个曾经西域重镇的新名字，它无法替代的是“高昌国”和“大唐西州”所缔造出的辉煌印记。

高昌故城遗址游客集散中心前的玄奘塑像

可能读者朋友对吐鲁番因为“火焰山”的缘故而多少有些知识储备。高昌故城是与同处吐鲁番地区距离它不远且齐名的“交河故城”，共同作为新疆地区规模最大，形制最复杂、保存状况较好的古代都城遗址群。交河故城在吐鲁番城西，而高昌故城则在吐鲁番城东。同样的，它也是经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了的，位于中国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现在的高昌故城由外城、内城和可汗堡（相当于王宫）共同组成，它的占地面积是相当巨大的，比之前呈柳叶状的交河故城大了足有三倍不止。

高昌故城平面布局图

在购买完门票后，即步入了高昌故城的遗址区内部了。在开始游览之前，我对这座硕大无比的城池是没有任何概念的。记得在十二年前我初次到访吐鲁番的时候，由于时间太过紧张的关系，就无意间错过了这个让人叹为观止的古城遗址。虽然没有先前到访的经历，但依然从其他渠道知晓了景区的内部，由于2014年的申遗成功而被更加完善地规划了游览道路和遗迹的修复。

高昌故城的南大门以及外城——东城部分的主要遗址

高昌故城和交河故城的不同之处是，交河故城建立在一块如同柳叶形状的高地上，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而整座城市如同一个玻璃水晶球内的纪念雕塑一样，竖长的城池就像是一艘战舰，平静地驰骋在西域无边无际的黄沙疆场之上。高昌故城则建立在一片平坦广阔的土地上，周遭没有任何遮挡视线的地理构造，一眼万里，且丝毫没有夸大其词的味道。

高昌故城的南大门左侧

好像所有的古城都具备一个相同的结构，那就是将城市的正大门安置在了其南面。过了售票口之后，就到了景区大门停放电瓶车的地方，此刻若徒步走入南大门，相当于2公里的步行。考虑到父母的腿脚没有我的耐力好，于是我们又购买了代步游览的景区观光车票。事实证明，观光游览车还是非常有必要去乘坐的，我们是按照“高昌故城平面布局图”的逆时针方向进行参观的。

高昌故城内城城墙遗址

整个高昌故城遗址呈现出一个类方似圆的形状，和交河故城比较集中且低矮的生土建筑不同，高昌故城内的大多数建筑经过岁月和战火的摧残后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在城内观览，即使是坐在飞驰而过的观光游览车上，也很难看到一整片的密集的建筑物。而且，观光游览车所行驶的车道距离生土建筑物较远，大多数时候都需要将相机镜头进行变焦后才可以拍摄清楚。在交河故城内的走道则距离建筑物很近，相当于各个建筑物间的间隔空间，观览感受更加惊艳，印象也较之更深刻。

高昌故城内城城墙遗址

高昌故城始建于公元前1世纪，是西汉王朝在吐鲁番于汉朝时存在过的车师国境内由屯田部队所建。在之后的中华大地大分裂时期，地方割据形势严峻，自魏晋十六国时期的东晋，一直到唐太宗李世民的公元640年大唐重新统一高昌，汉地政权对于高昌地区的掌控一直是断断续续。

高昌故城内城城墙遗址

高昌故城是仿照唐朝京师“长安城”的形制和布局而设计建造的，它的周长是5.4千米，总面积约200万平方米。在我们游览的时候是相当惊叹其面积之广，建筑尺寸之巨的，在历经1400年的时光后，内外城墙大都依然伫立不倒，真是“丝绸之路”上的一大奇迹。

高昌故城内城城墙遗址

高昌故城有两重城墙：内城城墙和外城城墙。它的外城墙是一种有弧度的曲折体，外东城墙和外西城墙保存较好，外南城墙则介于前者和外北城墙之间，而外北城墙破坏非常严重。古城的城门有“东南西北”共四座，仅从我个人观览的感受来说，高昌故城的城墙和城门遗址保护得比交河故城更好些。

高昌故城外城城墙遗址

• 东南小佛寺遗址

东南小佛寺在高昌故城的外城东南角，也就是“高昌故城平面布局图”的右下方位置。这个遗址是整个高昌故城内造型比较别致的了，佛塔呈现向上逐层变小的样式，整个遗址看上去是被修复过了。几年前还没有完全开发且未申遗的高昌故城，连供游人走的道路都没有铺设完毕，只能坐着毛驴车颠簸地逛着古城，现在城内古迹的表面已经被特别保护过，所以看起来比较新，没有太多的历史雕琢感。

东南小佛寺遗址

现在遗址区的内部已经铺上了木质栈道，但是佛殿的内部是不可以参观的。据介绍，佛殿的里面有5尊坐佛像的台座，墙壁上有壁画的遗迹，而在佛座的两侧绘有敦煌画风格的飞天。

东南小佛寺遗址

东南小佛寺的佛殿和佛塔是连在一起的，佛塔是正四个方向外突出的十字型棱柱，但是塔顶有些坍塌了。这个十字折角密檐式结构的佛塔的顶部，在其上层四面各残存一个佛龛，龛内涂了白色涂料，这在塔下是看不到的，佛塔的内心则是中空的。

东南小佛寺遗址的佛塔

如果再补充介绍一些相关的研究数据的话，这个长方形的佛殿加上台基，整体高约5.75米，它的面积不过26平方米，而佛塔加上基底则是将近8米之高。

东南小佛寺遗址的佛殿

东南小佛寺遗址平面图

• 东南小佛寺旁保存状况较好的佛寺遗址

在东南小佛寺的侧对面，矗立着一座保存良好的佛寺建筑，而它的外观和交河故城北寺区的三座较大的，但顶部都已经坍塌了的佛寺比较则非常不同。由于我们是乘坐观光车去游览的，时间掌控和游览内容都是司机师傅去决定，所以不可以很自由地安排到这个遗址近距离去接触。从照片中看，它的其中一个侧门是被封死了的，而面向我们的正门不知道是不是被敞开着。

东南小佛寺遗址侧对面的佛寺遗址

高昌故城内城的主要遗址

高昌故城的内城像一颗“牛油果”的内核一样被外城裹在中间，现在内城的所有城门已经荡然无存了，只存有一些类似于城门状的大豁口，但已经无法准确确认。吐鲁番当地民众将内城北部中间的堡垒式遗迹称为“可汗堡”，故而推测它是整个都城最核心的王权建筑。

内城在高昌故城所在区域的展示图

• 可汗堡及其内的双塔遗址

可汗堡内保存较好的建筑就是环绕它西面和北面又长又高的围墙，尤其是北面的两排平行高15米的墙体。可汗堡所有的围墙像一个整体连贯且密不透风的盾牌，将内外环境完全区分开来。

可汗堡入口处的围墙

在可汗堡的内部，则仅有一对约10米高的双塔伫立其间，它们是这一带保存下来的唯一核心建筑物，塔的北面和南面有房屋的遗迹。据介绍，在南面房屋遗迹内发现了摩尼教手稿和与真人等高的回鹘供养人（有可能是回鹘王）像等壁画残迹。

可汗堡的双塔遗址

双塔之一的位于东北角高台地上的塔西侧已经塌毁了（上图右边），这两座塔都不可以近距离接触，远观有点像古埃及、古罗马和古希腊式样的方尖碑（Obelisk，希腊语则意为“细长带棱、一头带尖的物体”）。

可汗堡较矮的右塔后方

在埃及，法老们炫耀胜利或者大赦天下的年份就会命人制造这种方尖碑，一般是成对建造，立于神庙门前的两旁。而在中国内地亦存在着相似功能的建筑，比如说石狮子和华表。而现在全世界竖立方尖碑最多的地方则是现在意大利的首都，也是曾经罗马帝国的都城——罗马。

可汗堡较高的左塔

早就有研究报告指出，由于丝绸之路的关系，西域和中亚和南欧等地区的相互影响早就产生了。尤其是曾经强盛的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和马其顿王国，其影响力随着亚历山大大帝东征甚至到了现今乌兹别克斯坦的历史名城——撒马尔罕。还有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例子：在唐玄宗李隆基的宠妃“武惠妃”的精美石棺上，也刻有希腊神话人物“珀尔修斯”的图案，可见可汗堡的双塔呈现出类似于“方尖碑”的式样，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可汗堡较高左塔的后方

在唐代典籍《西州图经残卷》中也有记载，唐高昌城内有子城（估计指可汗堡），子城东北角有圣人塔。由此可见，高昌故城在被唐太宗李世民歼灭前的麴氏时期的宫城（可汗堡），在唐代时则改称为了子城，双塔也有了名号，圣人塔。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前竖立的“梵蒂冈方尖碑”（2019）

内城城墙内部的佛教寺院遗址

在高昌故城还有一类比较特殊的佛寺建筑，那就是被镶嵌在城墙内部的寺院遗址。据考证，这应该是在公元10世纪末，被回鹘王室在唐代佛寺的基础上而大规模改建了的佛寺建筑。佛寺里面的墙壁上和地面上留有残存的佛教和摩尼教的壁画，由此判断应该是回鹘王家佛寺。

内城城墙

内城城墙疑似内部建有佛寺

内城城墙疑似内部建有佛寺

内城墙内部佛寺平面图

高昌故城的外城——西城部分的主要遗址

• “玄奘”西南大佛寺遗址

在整个高昌故城之内，最引人注目的建筑莫过于这个距离南大门西侧的西南大佛寺遗址了。这个大佛寺和我们之前在交河故城所见到的核心建筑“西大佛寺”是既相似又不同，原因是交河故城的西大佛寺的内部是大院套小院的结构，不同院舍的空间由土墙间隔开来，而高昌故城的西南大佛寺则是较为通透的环境。

“玄奘”西南大佛寺遗址

西南大佛寺是高昌城内残存规模最大，形制布局最清楚的大寺遗址。我把它标记成“‘玄奘’西南大佛寺遗址”，是因为它极有可能就是唐朝西行前往印度取经的高僧——玄奘，在高昌故城停留期间，讲经说法长达三个月之久的“高昌大佛殿”。整个西南大寺遗址，东西长约130米，南北宽约80米，以大佛殿为中轴线，其后是僧房等排房建筑，在寺院的四个角落设有角楼。

“玄奘”西南大佛寺佛殿、殿庭及庭院

现存的高昌故城遗址，很大程度上是高昌回鹘时期，也就是吐鲁番在不受唐朝和吐蕃接连统治之后的继任统治时期，从麴氏高昌和唐代西州仅规划的内城部分扩建外城而来的。但是即使外城部分是高昌回鹘所建，其外城之内很多寺院的时代上限却可追溯至唐朝时期，就比如这个西南大佛寺。

西南大佛寺的形制布局是高昌回鹘佛寺典型的配置形制之一。而在麴氏高昌时期所建的高昌城，则是北魏洛阳城的翻版。在最后的高昌回鹘时期，因为回鹘人和唐朝有着长期且广泛的接触，大多数回鹘王公贵族都到过唐朝的两京：长安城及大明宫，洛阳城及紫微宫。所以，当缺乏建城经验的回鹘人新建都城时，中原的建筑模式应该是其首选的模本之一，最好的证据就是高昌城由宫、内、外城组成的三重城市结构了。

在游览西南大佛寺的主体建筑——大佛殿的时候，第一感觉且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感叹它的“大”。大佛殿并不是一个院落结构的建筑，而是一个类似于高坛的塔台式建筑。

“玄奘”西南大佛寺的佛殿

在大佛殿佛塔的边侧是大大小小的佛龛，在佛寺建筑还在使用的时候，这些佛龛里都存在着坐式的佛像。

“玄奘”西南大佛寺的佛殿走道及佛龛

在大佛殿的右边则是一个极为显眼的大穹窿顶建筑，推测它的用途也是举行宗教仪式的场所。它是正方形的边长为15米的建筑物，它的里面还有一个类似于房间布局的遗迹。

“玄奘”西南大佛寺——大穹窿顶建筑

大穹窿顶建筑的内部

在大佛殿和其配套的前庭，南北两侧的附属建筑中，有很多的排房，它们的功能则各不一样，但大都是供僧人们生活起居的场所。在后面的“玄奘”西南大佛寺遗址平面图之前，有相对应的布局介绍，而这些排房的形制结构则大同小异。

“玄奘”西南大佛寺——排房

在西南大佛殿遗址平面图中，A是大佛殿，B是殿庭，C是空旷的庭院，两侧的a则是小佛堂，而配有数字的a1到a8是有炉、灶等生活设施的僧房和做大法事的栖身之所。

“玄奘”西南大佛寺遗址平面图

在游览完西南大佛寺遗址之后，我们便跟随着司机一同搭乘观光游览车返回了南大门前的出发点。有趣的是，我们在游览高昌故城的时候遇到了一群正在做自媒体视频的维吾尔族青年，其中一个是熟悉高昌故城的导游，一路上给游览车上的陌生游客进行免费讲解。如果没有他的热情演说，我也不会知道西南大佛寺原来就是玄奘法师在高昌城的讲经之处。很感谢他们的热心和帮助，就如同当年玄奘西行途径麴氏高昌国时，所受到东道主高昌王的盛情款待一样暖心。

走出“玄奘”西南大佛寺遗址

结语及下篇预告

作为一个对历史和古迹有着浓厚兴趣的旅行者，在了解到即使在高昌回鹘之前，吐鲁番地区长期受到汉族统治且有大量汉民的背景下，居然没有发现真正属于汉族的建筑式样的时候，我是感到大为惊讶的。这也说明了，在高昌回鹘时期，高昌城被较彻底地改造过，是一座新建的都城，而且出土的文物里大多也都属于高昌回鹘。

和交河故城有着同样宿命的高昌故城，在1383年伊斯兰教入侵后的“圣战”中，被毁为“荒城”（《明史》中记载：“东有荒城，即高昌国都，汉戊己校尉所治。”）在高昌城内，高昌居民被强迫信奉伊斯兰教。从此，高昌故地从著名的西域佛国，转眼间再也不复存在。可在西域除了吐鲁番盆地的唐代西州作为过安西都护府的初址，还有一个极具历史地位的文化古迹遗址，那个位于天山北麓吉木萨尔县的“北庭都护府遗址”，你知道吗？下一篇我将带领大家继续探寻有关于北庭都护府的历史和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