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进新疆吐鲁番“交河故城”探索大唐安西都护府的前世今生

二零二零年九月記

吐鲁番曾经的名字：姑师国、高昌国、唐朝西州

吐鲁番盆地在汉朝张骞“凿空”西域之前，姑师在这里立国，交河城（现在的交河故城）为国都。一直到公元前60年，汉朝打败匈奴后，姑师归顺于汉朝，改为“车师前后部”。在唐朝重新通畅丝绸之路之前，吐鲁番一直都是高昌国的统辖范围，且四个高昌时代（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麴氏高昌）全部为汉人政权，国都迁到了高昌城（现在的高昌故城）。唐太宗李世民的公元640年，大唐帝国灭了麴氏高昌国，在高昌城设立了唐朝西州。

交河故城前的整体鸟瞰沙盘模型

交河城在选址上很注重自然地理环境，以营造出城市所需要的外缘景观。交河故城坐落在距离吐鲁番市区10公里的西部台地上，据守要冲，控扼古代交通咽喉，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在台地上的交河故城宏伟壮观，建筑密集，布局有序，它的整体性、封闭性以及防御性都很强。从上往下看，犹如一片柳树叶，由河水和绿洲将交河故城的台地与周边隔绝，地势高低错落，立体感十分强烈，悬崖峭壁，水草茂盛，这样壮丽的景色堪称一绝。

交河故城俯视视角拍摄实景（此图片取自于网络）

交河故城的南大门以及居民区

交河故城具体的城区内部设置规划

交河故城的台地悬崖壁立，高差很大，隔沟阻断了交通。因此，交河城只建设了两个城门，南门和东门。南城门为正门，现在已经被毁并且被封堵了，而供游客出入的南门是紧邻原来的南大门北侧后方而新开辟的。东门则在台地建成区的东侧中间位置，两座城门的位置相隔较远。目前为止，来访的游客仅能从南大门进入和离开交河故城。

交河故城新开辟出的南大门

交河故城的两个一南一东的城门规制，打破了一般城市城门基本对称的配置和格局。这同时也制约了城内轴线的位置和走向，以及主干道的数量、位置，又影响到城内用地发展方向和各功能区划的方位。交河故城内有一条轴线和三条主干道（南门内大街、东大街和东衡街）。在顺着南大门的主干道往里前进的时候，会看见由一片连着一片的生土建筑，这些都是曾经交河城内的居民区。

交河故城的居民区残留门阙

交河故城是全疆、全国乃至全世界（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的古城遗址中，最大且最古老、保存得最完好的生土建筑城市遗址。这座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西域古城，在唐朝时期是西域最高军政机构“安西都护府”最早的驻扎地。西域在中华历史上也有两次辉煌的时期：汉朝（西）以及唐朝（包含武周），而汉朝的张骞和唐朝的玄奘都是来自中原却目睹了西域时代变迁的亲眼见证者。

交河故城“居民区”窑洞

“白日登山忘烽火，黄昏银马傍交河。
行人万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 《从军行》（唐）李颀

“能兼汉月照银山，复逐胡风过铁关。
交河城边飞鸟绝，轮台路上马蹄滑。”

—— 《天山雪歌送萧治归京》（唐）岑参

交河故城的城区功能规划设计是全疆残存的诸古城中最明确、最完整的，其他古城（包括高昌故城）功能区划并没有如此分割的例子。由于交河城内的干道并不是笔直交错的，所以街巷网络犹如一根完整的鱼骨状。如果把交河故城的道路同中原以及中亚和南亚同时期的城市去做对比的话，后者的较直且多平行配置，交叉街道十分规范，而交河故城则有所不同。而且交河城内街巷的通风和日照采光功能较差，所以路旁也没有绿化的余地。

交河故城的衙署区

在经过了交河故城的居民区后，就可以看到一处较高的台地了，那便是交河城中的“衙署区”（也称“官署区”）。走上阶梯就可以看到一个个窑洞窑窟，有突出于地表的，也有挖入地下的。衙署区的面积是非常大的，从中轴线主干道往东边看，几乎四分之三的区域都属于城市的行政区域了。

衙署区的窑洞

交河故城的现存形制布局形成于唐代。在唐朝灭了高昌国的麴氏政权之后，在这里设置了西州，此后西州较稳定地发展了150余年。这个阶段恰恰是大唐王朝的唐太宗“贞观之治”、唐高宗“永徽之治”、武则天“贞观遗风”且一直到唐玄宗的“开元之治”前期的最辉煌、最昌盛，稳步向前的巅峰时代。

衙署区的窑洞

唐朝将西州作为经营西域的基地，视同内地，该有的行政机构都设置得一应俱全。唐朝还一度将西域的安西都护府设置在了交河城，因此，唐代才是交河城建大发展并形成定制的最重要时期。

交河故城的明信片建筑“衙署区”门洞

交河故城强调城市与自然地理的有机结合，城市布局体现出较严格的等级观念和整体综合观念。区划明确，位置有序，这一切都和中原城市的规划原则相近。交河故城是生土建筑遗址群，它的建设手法也很值得注意。在建造这座城市的时候，匠工在原生土中挖去余土，形成建筑立面，构成单体建筑或者建筑组合的主体框架，以开凿窑洞的构筑方式，这在新疆古城遗址中尚没有发现先例。这恐怕和陕甘地区传统的构筑技法有一定关系。

陕甘黄土高原地区盛行开凿窑洞，而麴氏高昌时期的汉族多来自陕甘地区。而交河故城的形制布局也是唐代在麴氏高昌时期的基础上，经过全面规划后，按照唐长安城的理念大规模改建而形成的。高昌地区从汉至唐，一直都是中原各朝代经营西域的重镇，因而汉族也逐渐成为当地的主体民族。

交河故城所出土的文物里，也属唐代遗物较多。唐代西州时期，其上层人物大都来自中原，且多到过长安城，当时建设交河城的大批涌进西州的汉人又熟知中原城市的情况，所以交河故城的形制布局受到唐长安城的较大影响是不足为奇的了。

曾经有研究者认为交河故城存在商业区和手工业区，但是却没有发现过存在的遗址证据。但就我个人的观察而言，交河城的性质和地理环境决定了它不会有发达的商业和手工业。但不排除当时可能有商业活动以及家庭手工业的存在，只是参考唐朝长安城的例子，唐京师长安城的东西两市作为购物场所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交河故城的东大门

交河故城的佛寺区——西寺区

交河故城佛寺区域的平面设置图

走过衙署区后，上至一个观景大平台后，一个广阔壮观的“佛寺区”便映入眼帘了。吐鲁番一直以来都是丝绸之路的西域重镇，出生于西域佛国之一龟兹国的佛经翻译家“鸠摩罗什”，在朝觐东晋十六国时期的后秦京师长安城的途中，就在交河城中休憩了一番，当时也为城内的佛教徒讲经说法，布经后深得人心。

鸟瞰交河故城“佛寺区”

无独有偶，在唐朝时期著名的佛经翻译家“玄奘”，在他完成前往天竺（现在的印度）求取真经之后，其著作《大唐西域记》中也对交河故城有所记载：“周五千里......淳信佛法，勤营福利。迎迦蓝数百所，僧徒万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都部。不究其理，多讽其文”。

鸟瞰交河故城“西大佛寺”

交河故城择中立衙，东部居民区高墙院落的配置形式，城内广布佛寺，衙署和寺院等佛教建筑占据了城内诸制高点等特点，都可以在北魏洛阳城、隋唐长安城形制布局发展轨迹中找到相应的依据，并且集中体现于隋唐长安城形制布局所造成的影响上。比如说，交河故城的北寺区佛寺的院落形制以及寺前建双塔等特点，都与中原地区的唐寺较为接近。

交河故城残存的佛寺遗址大概有80处左右，北寺区是交河城内最大的佛寺区，然后便是西寺区。在接下来标题“交河故城的佛寺区——北寺区”之前所展示的图片大都是西寺区的佛寺遗址。走在西寺区域，发现它的地势高低不平，各个寺院形制不规整，大多已经残毁，主体佛寺都建在高地上。

西寺区各建筑之间的区划不太明显，各个佛寺院落的里面也不规整，比较杂乱，现存的形制布局和建筑遗迹应该是在原有建筑基础上改建而成的。西寺区域属于你沿着古城“轴线”参观游览，而发现的第一个宗教区域，所以在我看到残存的佛龛以及不远处的生土寺庙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的光晕。

西寺区域内仅见少量窑洞，时代应该比较晚，和周边的佛寺有少许不搭调的感觉。但是没有任何成片的世俗建筑遗迹。在参观途中，可以有许多小路可走，但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自动化监控摄像头伴随着你，做到文明参观要优先放置于任何好奇心之前。在西寺区，最壮观的佛寺莫过于接下来展示的这三张图片了。

西寺区的佛寺遗址

西寺区的佛寺遗址

西寺区的佛寺遗址

交河故城的佛寺区——北寺区

• 西北佛寺遗址

交河故城的北寺区是全交河城之内最让人感到瞠目结舌的精华部分了。同时，北寺区也是交河故城最大的佛寺区，占地广阔，气势宏伟，也没有任何世俗建筑的存在。它由现存较好的西北佛寺、东北佛寺以及西大佛寺，还有近乎不复存在的东大佛寺共同组成。我们先看这个占地面积最小的西北佛寺遗址。

西北佛寺遗址

西北佛寺从外观上看犹如一个正方形的无盖鞋盒，很有埃及遗迹的风味。周遭没有任何建筑遗址，它的高墙院落的边长为21.6米，它南面的豁口就是寺院的正南门。

西北佛寺遗址

我没有深度研究过西域的生土佛寺建筑究竟有无建设顶部，但是就我在高昌故城参观过的玄奘讲经说法的场所来看，部分是有穹顶结构的。

西北佛寺遗址

走进佛寺内部，有两个拱门和可以环绕一周的走道。这个设置构造和西域诸多佛寺石窟的内部是一致的。

西北佛寺遗址

只不过石窟的墙壁上，无论是明是暗，都画有佛教壁画，不知道曾经的佛寺内部是不是同样也存在着精美绝伦的壁画。

西北佛寺遗址

• 东北佛寺遗址

在西北佛寺遗址的右面，便是东北佛寺遗址了。而东北佛寺就明显地比西北佛寺大出了许多，从数据上看，东北佛寺呈方形的高墙院落边长分别为35.5米和34.7米。东北佛寺的院墙很多已经倒塌，从外面就看出了其内部的构造。

东北佛寺遗址

要进入东北佛寺需要走很大一圈的“弯路”，原因是西北佛寺和东北佛寺中间有一块空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块空地内存着古迹遗址，从而需要沿着半个正方形的路线绕行至目的地。

东北佛寺的构造比西北佛寺要复杂化，它属于一个更加完整的寺院结构，由佛寺院落的外墙作为外郭轮廓，在其内部则是一个类似于西北佛寺的小佛寺，而寺院现存的两个正门都在一条中轴线上。

在佛寺核心区域的内部则是一个佛坛，在古时应该是礼佛供佛布道讲经的地方。环绕其间也是类似于西北佛寺内部的走道一圈，只是此处毁坏更甚。

东北佛寺的北方100处有塔林，而塔林的主塔则与东北佛寺的主殿塔柱在同一条线上。西域的佛塔和中原的佛塔即使同处一个建造年代，可是形制样式和中原佛塔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区别。有研究表明，这种奇异构造的佛塔和古时西域的“生殖崇拜”或许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东北佛寺遗址的塔林

塔林区域属于交河故城内不可近距离接触的地区，所以只可以从其正面远距离观察，在塔林的不远处则是古城的墓葬区。

东北佛寺遗址塔林的背面（此图片取自于网络）

• 西大佛寺遗址

如果将交河故城同现在的北京城做一个形象的对比，那西大佛寺遗址就相当于这个古老城市的“紫禁城”了。虽然它是一座佛寺，并不是王室起居的场所。但是它的面积、构造以及规模和等级，都是交河城中不可比拟般的存在。

西大佛寺遗址

与前两个较小的佛寺一样，西大佛寺的入口也是南大门。只不过这个大门要比先前的两个大出不止一倍，墙壁也厚出许多。作为交河城内保存最好、规模最大的佛寺，正方形的佛寺佛寺高墙院落，南北长88米，东西宽59米，同比构造齐全的东北佛寺大岀一倍有余。

步入西大佛寺后，就看见了空旷且壮观的佛寺院落了。即使院墙和殿宇都已经倒塌损毁，但是依然可以想象得出当年辉煌时的盛世模样。面对的正前方就是佛寺的大殿部分了，其内部的空地足足可以容得下整个西北佛寺。

在西大佛寺的主殿内部，则是一个供佛的大塔，其表面依然可见较为清晰的佛龛以及坐立的佛像。佛像的红色颜料甚至都还依稀可见，只是佛像的头部和面部都不复存在了。

西大佛寺遗址的主殿大塔

西大佛寺遗址主殿大塔的佛龛及佛像

在佛寺的两旁是僧侣所住的僧房，大多已经损毁，部分墙壁依然伫立，其轮廓构造依然可以分辨。

站在西大佛寺的大殿之前，瞭望整个寺院内部的宽敞构造，实在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犹如穿越时空般的享受。生土建筑的土黄颜色，搭配着天空的淡蓝色，就好像埃及的古迹遗址，透着空气传递着过去时代的记忆。

从西大佛寺遗址内部看主轴线

西北佛寺正南门前的中央大塔，位于整个交河故城的中央。塔残高8.5米，塔基是高3米，边长为14米的正方形生土结构。在整个交河故城中，这座中央大塔并不是整个城市最显眼的建筑，但却是最能让人产生遐想的遗迹。试想一下当时正值盛年的鸠摩罗什，龟兹大师就从这里进入西大佛寺讲经说法，万千信徒在其周围环绕打坐，这该是多么震撼人心的场面啊。

中央大塔

结语及下篇预告

交河故城在14世纪90年代初（大约为1392年左右），随着伊斯兰教传入吐鲁番的“圣战”激战之后，高昌城最终陷落。而交河城的毁坏和废弃与“圣战”后在高昌地区强制推行伊斯兰教有着直接关系。当年的交河城作为高昌地区重要的佛教中心和异教徒集中之地，是强行推行伊斯兰教过程中必被摧毁的主要目标之一，交河城佛教建筑的毁坏即始于此时，而这种情况在新疆古迹中是屡见不鲜的。

在唐迹众多的吐鲁番，交河故城仅仅是其历史精华的一部分。而在距离它约60公里的地方，也坐落着一座举世闻名的古城遗址，那就是高昌王国最后的王城以及大唐西州的驻扎地：高昌故城。我将在下篇继续向大家介绍我关于高昌故城的旅行笔记。欢迎大家持续地鼓励，点赞，评论和订阅。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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