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续时尚，一项长远的信任工程

或许你看到过一个观点，说是“时尚可能是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第三产业，其污染程度仅次于石油”。

事实上，过去一年多来，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多家国际权威媒体，以及哥本哈根、米兰等地的时尚行业协会，都在极力纠正这一说辞，因为没有多少可以溯源的直接数据支撑这一结论。

看似简单的“污染”二字，牵扯到时尚行业几乎所有环节对应的可持续举措——无毒材料、零浪费、重视雇员/劳工、废除毛皮、循环经济、多样性和包容性……

很显然，每一点都事关信任。

2020 春夏伦敦时装周期间，环保活动家在 Victoria Beckham 秀场外举牌抗议

01、时装秀的可持续性进化

2019 年 9 月 23 日，2020 春夏巴黎时装周开幕日，瑞典环保女孩 Greta Thunberg 在联合国发表演讲，呼吁世界各国领导人重视气候变化。

随之而来的巴黎时装周期间，很多品牌都在秀场积极传达自己的可持续态度，比如 Dior 秀场的 100 多棵树，秀完后会被重新种植。

Dior 2020 春夏秀场

从那一季时装周开始，时尚品牌们开始意识到，具备可持续性的时装秀，有很强的媒体报道属性，继而吸收巨大的曝光。

而在那之前半年，同样在秀场栽树的 Chanel 2019 春夏高定秀场，却引起了巨大的争议，不仅被网友喷，还被环保组织谴责。

Chanel 2019 春夏高定秀场

其实 Chanel 秀场受到环保人士指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逻辑很简单，搭建超大规格的秀场，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并随着产生巨量的碳排放。

从环保角度来说，的确让人无法反驳，但从可持续角度而言，现实往往并非非黑即白。

如果时装秀能够为品牌带来可观的销售额和知名度，那么它就非走不可。众所周知，Chanel 每一季大操大办的时装秀，已经成为其标志性的营销事件，时装秀拉动了销量、促进了就业，具备合理的可持续性。

Chanel 2018 秋冬秀场

因此，把一场秀的碳排放单独拿出来评判，就显得不够恰当。况且有数据表明，时尚行业的大部分碳排放，都出现在供应链环节，秀场的碳排放相比之下可谓不值一提。

不过，对秀场碳排放视而不见也不可取，于是无数品牌借着今年新冠疫情的契机，缩减了时装秀的发布频率，或者直接取消了时装秀。就拿前不久结束的 2021 春夏时装周来说，Gucci、Marc Jacobs 等多个知名品牌都缺席了，而且 Gucci 等品牌言之凿凿地表明未来将重构时装发布模式。

具体到整个时装周，可持续方面的承诺和举措不少。

丹麦哥本哈根时装周承诺 2020-2022 三年内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减少 50%。瑞典时装委员会在 2019 年 7 月宣布无限期取消斯德哥尔摩时装周。法国高级定制与时尚联合会（FHCM）正在试验一种新工具，旨在跟踪“巴黎时装周对环境、社会和经济的影响”。

由设计师 Tom Ford 主持的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CFDA），在 2019 年 1 月发布“可持续发展倡议”。今年 10 月，CFDA 发布与波士顿咨询集团（BCG）合作的第一份可持续报告，报告内容主要聚焦纽约时装周（NYFW）对环境的影响。

根据报告显示，一季 NYFW 的碳排放，航空飞行 37830-44520 吨，住宿 850-1480 吨，场馆 710-900 吨，生产和运输 40-120 吨。可以看出秀场外的碳排放占了大头，因此时装周期间有针对性的可持续举措越来越多——数字发布成为主流；减少秀场不必要的装饰和装置；秀场搬至火车站或地铁附近，鼓励参与者乘坐公共交通；如果提供餐食，植物菜单优于肉类菜单；避免使用礼品袋、一次性塑料、纸质邀请函，以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纽约时装周可持续报告相关数据

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虽然一季时装周的碳排放与全球整个时尚行业 12 亿吨碳排放相比起来微不足道，但因时装秀是一切潜在的环境危害的源头，会成为各种舆论的冤大头，所以时装秀的可持续性被视为行业变革的风向标，对于整个行业的长期发展至关重要。

2021 春夏上海时装周期间，上海时装周组委会副秘书长吕晓磊参加 yehyehyeh 举办的“善议：破圈创想可持续未来”线上论坛时表示，“整个行业在为复苏而努力，这次有很多品牌在系列中展现了可持续发展理念，并在供应链和设计上都做了减法。我们通过表达领先的概念，从而带动更多消费者去理解关于地球和对可持续发展的主题。”

的确，新冠疫情加强了品牌们重视可持续的决心，以 2021 春夏时装周为例，因疫情造成资金和材料短缺，几乎每个品牌都在兼顾良好审美的前提下，用旧材料或再生材料做衣服，而且数字发布成为多数品牌发布新作的选择。

这种做法能否在行业内长期稳定地进行下去，目前还不好说，不少人预测，等到疫情结束，大部分品牌又会回到从前的样子。但也不必过于悲观，随着越来越多时装精、时尚爱好者对可持续的持续关注，品牌和设计师多少会受到影响。

02、信任可有 or 信任从无

当一件皮草出现在公众场合，不管是真皮草，还是假皮草，它所面临的并非简单的道德危机，更多的是信任危机。

如果是一件真皮草，它显然是足够环保的，但是它在道德层面面临的指责，让它的存在变得不可持续。因此过去几年以来，Giorgio Armani、Gucci、Chanel、Calvin Klein、Ralph Lauren、ASOS、Nike、Puma 等无数知名品牌都先后宣布不再使用天然皮草。

如果是一件假皮草，它在完成前的生产环节，以及使用后的回收或再生环节，同样无法让人绝对信服。正如时尚女魔头、美国版 VOGUE 主编 Anna Wintour 所言：“假皮草显然比真皮草更污染。”

透过一件皮草，就能洞悉时尚行业在当下面临的可持续现状，其背后所指向的解决方案简单明了，即“如何采取有意义的行动减少坏的影响？”

Chanel 2010 秋冬秀场的皮草造型

可持续时尚的讨论语境，其实一直在变化。10 年前，主要侧重于制造环节是否环保；5 年前，主要说浪费；2019 年以来，主要聚焦气候变化层面。

当可持续时尚层面的讨论和气候变化挂钩，意味着与之相关的碳排放、碳补偿都和各国政府扯上了关系，于是政府、投资者、行业协会成了推动可持续时尚发展的主要责任群体，品牌和设计师想不重视都难。

于是乎，2019 年成了分水岭。2019 年以前，可持续是时尚品牌形象的加分项，不做不会减分。从 2019 年开始，可持续成了时尚品牌的必选项，做得好不一定加分，做不好绝对会减分。

2019 年 8 月，G7 七国峰会举办期间，受法国总统马克龙委托，Gucci 母公司开云集团联合 Chanel、Prada、Burberry、Stella McCartney、Nike、Adidas、山东如意集团、Coach、Calvin Klein、Tommy Hilfiger、H&M、Zara 等 32 家时尚和纺织企业签署了一份《时尚公约》，公约内容从阻止全球变暖、恢复生物多样性、保护海洋等三个维度发出可持续发展倡议。

截至 2020 年 10 月，签署《时尚公约》的时尚和纺织企业增加了近一倍达到 63 家，这些公司旗下有 200 个成衣、运动、生活方式和奢侈品牌。

《时尚公约》相关数据

事实上，除了少数长期坚持可持续思路的品牌，对于大多数签署者而言，实现《时尚公约》的目标并不容易，需要做出重大的改变和大量的投资。

Stella McCartney 一直是可持续时尚的激进分子，从未使用过皮草，2010 年开始弃用 PVC，2018 年禁用马海毛。Alexander McQueen 使用旧材料多年，当红新星时尚品牌 Gabriela Hearst、Marine Serre 通过使用再生材料建立可持续愿景。

Miu Miu 宣布推出古董衣改制再生系列 Upcycled by Miu Miu，首次限量推出的 80 款裙装礼服，计划 2020 年底圣诞新年节日季上市。从世界各地的古着店和市场甄选来的古董服饰，经过修复之后，点缀以标志性的 Miu Miu 刺绣和装饰，整个过程都由手工制作完成。

陈燃身穿 Upcycled by Miu Miu 系列礼服出席 2020 绿毯颁奖典礼

Prada 表示将在 2021年底前完成纯尼龙到再生尼龙的彻底转化。

2019 年，Prada 推出再生尼龙系列，首季产品主打包袋，2020 年，品类扩大并延伸至成衣和鞋靴。

Prada 再生尼龙系列所使用的 100% 可持续性环保再生尼龙材质，由海洋中的废弃塑料、渔网、填埋场和纺织纤维废弃物提纯生产而成。

Prada 2020 秋冬再生尼龙系列造型

除了《时尚公约》提到环境层面的可持续内容，时尚奢侈品牌雇员/劳工是否有公平/健康/安全的工作环境，对于公众消费决策起到的作用也越来越大，不少品牌已经把这部分纳入可持续发展的规程里。

像中国时尚品牌 EP YAYING 雅莹通过“浙江嘉兴—四川阿坝”两地的东西部产业协作，推出的 2020 秋冬牦牛毛绒系列，不仅带动了四川阿坝的产业升级，还帮助当地牧民增加了收入。

EP YAYING 雅莹 2020 秋冬牦牛毛绒系列形象大片

而对于公众而言，可持续方面的最直观感受，除了可以购买越来越多可持续面料制成的单品，还有公众人物的穿衣变化。一方面，品牌们新推出的可持续面料服饰更多地被明星穿上红毯，另一方面，旧衣服越来越多地被名人们穿出街。

03、可持续时尚的必然走向

一直以来，时尚的本质是过度消费，而过度消费的基础是财富积累和财富挥霍。财富积累的过程，与“辛劳工作”挂钩，因此财富积累、时尚消费被视为一种道德成就。

事实上，不少人发现，所谓的道德成就背后，很多的实际弊端被忽略了，比如气候危机、全球流行病……尤其新冠疫情出现且不知何时结束，众生皆苦的局面让无数人开始反思，是否还有机会回到以前的“正常”世界。如果以前的世界本身就是不正常的，那我们又该如何构建新的正常世界？

具体到可持续时尚层面，我们正在塑造的新世界，它的必然性走向，到底是断裂式的向死而生？还是翻篇式的重新做人？很显然，后者的选择面更大。

对于个人而言，至少可以从我做起，修正时尚观念，选择可持续面料制成的服饰，同时加入循环经济大军。英国设计师 Vivienne Westwood 多年前就呼吁过，“少买点，买好点。”（buy less, choose well.）况且，冲动消费、瞎眼网购，一直被视为最丑陋的行为习惯，尽早舍弃为好。

对于品牌们来说，如何满足大众的可持续心理预期，如何在可持续层面挖掘情感共鸣和吸引力，如何将可持续与品牌形象和生活方式挂钩，成为品牌们产出可持续创意和作品的主导方向。

不难看出，这是一项任重而道远的长期工程，而且任何的选择、作风和行为，都离不开“信任”二字。

撰文：PiPiJuiCe（空白杂志出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