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方金脱口秀：这一年，我们的内卷化视频生活

（为宋方金在《新周刊》鼓楼西剧场“热声”脱口秀上的演讲文稿）

前几天，我跟远看像老干部细看像吃瓜群众的李星文一起在上海参加一个活动。晚上我们两人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自助，吃到7点半的时候，李星文说他要上楼用电视看金鹰奖直播，我提醒他打开手机也可以看电视，就像当年电影频道的宣传语“打开电视看电影”。

李星文说手机他有，技术也会，但年近半百眼睛不顶用了，只能看电视了。然后强行给我上价值：方金，不要轻言电视的时代会过去，一代人正年轻，但总有人正老去。唉，我现在是电视机前的忠实观众。

说完李星文起身蹒跚地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正想感慨一番，这时旁边桌上的两个年轻人走过来，说您好，刚才跟您吃饭的是up主李星文吗？我说他是李星文，但没听说他信主。

年轻人说我们经常在B站看他的视频，我们是他的粉丝，不想打扰他，就打扰您一下。我盯着俩年轻人没说话，俩年轻人有点毛，转身走了。我想你们都把李星文认出来了，就认不出我来吗？太不像话了！我本来想为李星文的老去百感交集，现在只能为自己的过气顾影自怜。

因为在四味毒叔，我的名气虽然比不了“诸葛一生推”谭飞，比不上“文艺青年忠实的导师”鹦鹉史航，比不上“热搜老王子”汪海林，但是我一直觉得我是排在李星文前边的，现在全面落后了。所以今天我们四味毒叔在这儿打的是排位赛，希望我能在我们五个人中重新夺回我的第四阵地。

大家刚才也听见了，我想很多人会有疑惑，四味毒叔为什么是五个人呢？这个跟陈道明老师有关系。当时我们四味毒叔还是四个人，没有鹦鹉史航。

有一天陈道明老师召见我们四个人，说你们的四味毒叔我经常看，我统计了一下，在四味毒叔出镜率最高的是谭飞，第二是史航，但史航不是你们四味毒叔的一员，你们给史航钱吗？

谭飞说我们想给，但是没有这个实力啊。陈道明说那你们至少得给人一个名分吧，不能让史航一直是“偏房”啊。我建议，把史航也纳入到你们四味毒叔里边去。谭飞说陈老师，我们可以再纳一房，但我们是四味毒叔，违背数学原理，不科学啊。

陈老师说，死脑筋！我觉得，你们四味毒叔可以改个名儿，叫“五味杂陈”。世界本来就很五味杂陈嘛。四味毒叔，听着很不正经。怎么样，改不改？谭飞说，改！我们马上改！还是陈老师有文化！

陈老师走了以后，我说五味杂陈挺好的，谭飞说，死脑筋！你以为真改啊！如果接下来陈老师再弄一个史航这样的裙带关系进来呢，那就六个人了，叫六味地黄丸？七个巧，八匹马，九连环？四味毒叔五个人，理论完善的事儿，由你来解决。

我后来终于想出了两个理论依据：八大山人，是一个人；扬州八怪，是十五个人。但谭飞对这俩依据不满意，说八大山人是个号，扬州八怪是个继往开来的群体，而且都是历史，能不能找点鲜活的依据。

一直到今年夏天，我跟谭飞说有了，“五条人”是四个人。谭飞眼前一亮，说咱们不蹭他们的热度，就蹭他们也不识数吧。至此，我们四味毒叔的制度和理论建设算是大功告成了。

但其实在制度和理论框架建成之前，我们差点于去年解体。去年的一天，谭飞召集我们四味毒叔开会，他发表了一番讲话，是这么说的：哥儿几个，这几年咱们四味毒叔发展下来，我觉得应该做一次复盘，对焦一下业务板块，因为我觉得我们已经有些内卷化了，离头部视频矩阵越来越远了。

史航问：我们现在在人体什么部位？谭飞说：形势很严峻，我们目前在腰部，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根据第一性原理，我们必须做一个底层假设，从第一曲线和第二曲线出发，建立一个mvp模型，打造出我们自己的一个供需连，用这个供需连来赋能，迭代，跃迁，实现闭环，降维打击。

谭飞说完，李星文说谁能用人话再翻译一遍。史航说好像是缺钱了。谭飞说正是，视频公众号现在还找不到盈利模式，再没钱进来，咱们就完蛋了。

我说这个咱们可以找陈道明老师，谭飞说陈道明老师会管咱们这个？我说他曾经给咱们安排过裙带关系，至少是个把柄。史航很好奇，说陈老师还有裙带关系，谁啊？我说反正又不是你，你就别问了。

后来陈道明老师成了我们的一个供需连，给我们赋能，解决了当时的经营内卷化问题。在此感谢陈道明老师和陈道明老师的裙带关系。史航，真不是你啊，你不要多心。我们当时接受你加入，主要是你当时的个人名气确实比我们四味毒叔都大。

在座的年轻人可能不是很清楚，但上了年纪的人一定知道，史航最火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而是在纸媒时代。当时全国一线城市尤其是假名媛圈最火的《精品购物指南》给史航做过一个封面报道，标题是——史航：家里永远住着七八个女孩。

我前几天在飞机上看见一本没人看的飞行杂志在杂志的尾部位置给史航做了一个报道，是——史航：家里永远住着七八只猫。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猫溜。你品，你细品。此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妖猫依旧笑春风。

从头部杂志的头部位置到尾部杂志的尾部位置，从七八个女孩到七八只猫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在互联网刚刚诞生的时候，史航每天到网上去搜索自己的名字，一搜史航，搜出来的都是“历史航程”。

那时候史航发誓要把自己史航的名字从“历史航程”中单捞出来，成为一个单独的名词，而不是“历史航程”的裙带关系。经过史航不断的赋能迭代与升迁，在网红第一代轰轰烈烈的时候，史航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在网红排名榜上排名十二。

史航当时火了之后，每天早晨醒来，就立即在网上和报纸上以及电视上搜索自己，史航对自己的要求是每天必须报纸上有字，广播里有声儿，电视里有影儿。

在这十几年里，史航做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做了《麻瓜看电影》等电视台节目，在报纸上写了大量专栏，做到了报纸上有字广播里有声儿电视里有影儿，终于摆脱了历史航程的裙带关系，但是他却从网红的头部滑落到了腰部，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Why？因为短视频时代来了。史航想到了一切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短视频和移动屏。史航被降维打击了。他翻山越岭穿越了纸媒、论坛、电台、电视、微博、公众号，最后倒在了短视频的起跑线上。此正是：出师大捷名却死，短视频里长恨歌。

我在大学演讲的时候，经常检测我们四味毒叔的知名度。当然，谭飞和李星文不用测试，测了跟没测一样，一定是阴性。我问大家知道史航吗，都摇头不知道。有个学生说史航？这是家民营航空公司吗，史航又回到了历史航程的裙带关系中。

我又问你们知道汪海林吗？下边齐刷刷说：知道！我说你们因为什么知道的汪海林？下边又齐刷刷说：肖战。汪海林老师万万没想到，他因为反对流量，变成了流量。

外界对我和汪海林关系其实多有误会，我跟汪海林平时联系不多，一年也就十几次通话。每次通话完，汪海林都会轻描淡写地说：嗨，方金，真烦，我又上热搜了。

我们年度总结，谭飞吩咐我们四味毒叔的编导，说汇总一下，2019年咱们五位四味毒叔中的头部毒叔有几次上了热搜。宋方金李星文鹦鹉史航都没上，我上过一次，海林，你上得多，你上过多少次啊？海林说：咳，这哪记得住啊。

我打开手机，查了一下我跟汪海林的2019年通讯记录，我说十三次。因为汪海林给我打过十三次电话。

昨天晚上，汪海林又给我打电话，说方金啊，你明天的脱口秀稿子写完了吗？咱们得对一下啊，互相出出主意。我说还没写完呢，汪海林说，哦。欲言又止就挂了。

我想这次可能就是纯粹的电话，但我又觉得有些怪，汪海林永远是无搜不登三宝殿。我马上打开微博热搜一看，赫然写着：“汪海林拿起孜然就想起肖战粉丝。”

我马上给海林拨回去，我说海林，你又上热搜了。海林说咳，不理想，热搜三十一名，腰部位置，根据第一曲线和第二曲线，一会儿就掉下热搜矩阵了。

去年我们谭飞老师第一次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上热搜，标题是“小鲜肉拍戏要求一公里以内有五星级酒店”。

这是谭飞的一个访谈。但问题是热搜标题里没有谭飞的名字，谭飞打了一整天电话，跟人说看见没，那个小鲜肉的热搜是我搞出来的。同时他吩咐我们四味毒叔的编导，不断地截图，一定要把第一到第五十全部截下来。

我们十八个编导分成头部腰部和尾部，分别负责截取一到十五，十五到三十，三十到五十。最后谭飞得意地跟我说，海林无非就是上过一些热搜，我上了一个热搜曲线，整个热搜的熵增过程都被我完美地记录下来了。

汪海林去年做了一个演讲，叫《宋方金为什么消失了两年》，这两年我一直在隐秘的角落保持沉默的真相。其实也有一些综艺节目邀请过我，比如，《演员请就位》第一季时就邀请过我，我说郭敬明是不道歉的头部代表之一，我不能跟他同台。节目组说我们尊重和佩服你的选择。

还有一档节目叫《演员的诞生》，另外一个不道歉的头部代表也去了，史航也去了。我问史航为什么要跟这些人同台，史航跟我说方金，我去虽然去了，但是我坚守住了底线，我没有加他的微信。多么有骨气的朋友啊。

这个不道歉的代表，我曾经在一档综艺节目说他是俩大王中的一个，他在微博上发狠说了一句话，叫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我给他回了一句，我说朋友啊，就连这句，您还是抄的。

去年在一个互联网盛典上，我跟郑晓龙导演去颁奖，现场全是网生代创，数百人熙熙攘攘。郑晓龙导演问我，方金，这些人你都知道吗？我说我知道张若昀。郑晓龙导演说我认识张若昀他爸张健。互联网产生了一个新的影视行业。

这个新的影视行业，规则特别不一样。以前我们聊的都是人物啊主题啊什么的，现在不是了。都是聊男性向女性向。

上次我去一家互联网公司聊剧本，对方问：宋老师，您这个剧本的性别有问题。不是女的。我说有女的啊。有女的，但不是女性向，不是女主。你这个剧本我们最后还是鉴定为是男胎，男性向。所以你要么把这个剧本做变性手术，要么咱们就再找其他项目。

我说你们这是性别歧视啊。对方说是的，目前我们互联网影视这边，重女轻男。也算是我们对社会现实中重男轻女的一个拨乱反正。

还有比这个更狠的，有次一个互联网影视公司女老板问我，宋老师，您这个剧本不错，但我想问一下，您这个剧本是几月份写的。我说这有点儿记不清了，这个老板非要让我回去查清楚是几月份动的笔，我把原始记录调出来给他看，她说哦，你这个剧本是处女座。可能有点儿麻烦。我说这有什么麻烦的，女老板说我水瓶啊，最犯处女。

这个项目差点没成，最后我用东方文化制服了她，我说照这个逻辑，这个剧本属狗，您属什么？女老板说哦我属羊，这倒是比较合。

这个事儿终于成了，我跟这个戏的年轻编剧说：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有文化自信。所以，虽然互联网乱花渐欲迷人眼，我们一样能万里云罗一雁飞。

就在今天上午，我们走台彩排的时候，谭飞深沉地跟我们几个说，哥儿几个，我觉得短视频的熵增期到了，长视频又内卷化了，咱们应该转战中视频。西瓜视频给中视频准备了二十个亿，目前是个风口，而且疯子还不多，咱们应该尽快去为中视频赋能。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