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明给乡村学校建厕所

曹振峰《中师生》连载（34）：宋春明给乡村学校建厕所

第三十四章

服用了抗菌素，宋春明的耳后淋巴疼痛大大缓解了。他一周洗脸没有洗鼻子，鼻出血的问题也解决了。失眠症虽然没有痊愈，但也是偶尔发作而已。宋春明感到自己彻底复活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张王联合小学是一所十分糟糕的学校，教学质量差，学校条件也差，甚至连厕所也没有。宋春明找来张家沟村党支书兼校长张汉福和王家沟村党支书兼副校长王建树商量修厕所的事，结果，两个村干一致认为，多少年来学校就没有厕所，一切不都好好的嘛。

宋春明说：到村民家上厕所除远不算，还扰乱人家生活。

张汉福说：没事，到谁家上厕所等于给谁家送肥料呢。

王建树说：不收他们肥料钱就不错了。

宋春明说：老张，我听说郝丑丑老师是你兄弟媳妇，你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应该给学校修厕所。

王建树开玩笑说：老张盼着郝丑丑尿裤里呢，这样他就能给兄弟媳妇晒尿裤哩。

宋春明知道村干靠不住，就萌生了自力更生的念头。他和教师们商量，大家完全赞同。于是，自己动手修厕所的工作开始了。上课之余，女教师们带领高年级同学到沟滩捡砌墙的片状石头，男教师们到沟滩揭砌茅仓的石板。张老师石匠出身，不光自己会石匠手艺，家里的石匠工具也应有尽有。王老师又是巧手之人，虽然没有干过石匠的活儿，但拿起锤錾得心应手。宋春明出身木匠家庭，木匠和石匠有许多相通之处，所以，他拿起锤錾并不感到陌生。叮叮当，叮叮当，揭了一个月，十八块石板齐备了。

宋春明就和两个男教师带着抬丝和抬杠到沟底抬石板。抬石板是四个人的事，人手不够，他们只能两个人抬，一个人扶。抬到第十五块，抬丝突然断了，眼看石板要砸到宋春明腿上，我飞身上去，伸手稳住了石板。三个老师惊呆了：石板竖在一个斜坡上，不偏左，不偏右，也不向下溜，好像生了根一样。

十八块石板全被抬到学校东边的空地上，女教师带领高年级同学捡的片状砌墙石也足足有余了。宋春明宣布：明天正式开建。

张老师说：宋老师，干脆建成带顶棚的。

宋春明说：没有大梁啊。

王老师说：两个村的山上都有杨树；集体的。

张老师说：就是不知敢不敢砍？

宋春明说：怕啥？砍！砍下问题我负责。

于是，他们延后开建日期，带着工具到两个村的集体土地上各砍倒两棵箭杆杨，各锯成三段，并把木头从山上滚下来。宋春明正和老师们从沟底往学校抬木头，王家沟村的党支书王建树下来了。宋春明以为砍树砍下了麻烦，没想到王建树说，宋老师，你们回学校吧，我派人往学校抬。木头抬到学校，王建树看了石板和砌墙石，深受感动，说：宋老师，多少年没来你这样的好老师了！你们只管教书，修厕所的事包在我身上。

半个月后，张王联合小学的厕所修起来了。

宋春明什么也不愁了——除了做饭。他每天只做一顿午饭，一顿做，两顿吃，晚饭全是煎饭（热剩下的饭）。朱玲玲老师说，宋老师，不嫌弃的话，咱们搭伙吃饭吧。宋春明说，我哪有资格嫌弃，我是求之不得呢。

一日，宋春明和朱玲玲正在吃晚饭，门里突然闯进来一个穿着雨衣，满脸拉渣胡子的黑脸汉。黑脸汉好像瞎着一只眼，满身酒气，走路晃晃悠悠。宋春明问，请问你找谁？黑脸汉说，没，没你的事，我找，找朱老师玩玩。朱玲玲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黑脸汉说，睡，睡了就知道是谁了。宋春明大喊一声，你给我滚出去！黑脸汉说，嘿嘿，几，几道沟没人敢对老子这么说话。说着，黑脸汉上来就要揪宋春明的领口。宋春明照准黑脸汉的胸口就是一拳，黑脸汉哎吆一声就跌出门外。门外正下着雨，黑脸汉滚了一身泥。宋春明走出门外，指着黑脸汉说，你再骚扰学校，我会剥了你的皮！

第二天，说起黑脸汉的事，老师们说，那家伙就是王家沟的独眼龙虎卫，川道乡有名的黑皮，没人敢惹；宋老师，你得小心在意啊。宋春明呵呵一笑，说，小心在意的应该是独眼龙。

晚上，独眼龙虎卫提着一瓶酒，叩开宋春明的门说，兄弟，我虎卫有眼不识泰山，现在向你赔罪来了。宋春明说，虎卫，你有什么罪？虎卫说，我不该骚扰女教师。宋春明说，那你该向朱老师赔罪呀。虎卫说，你说怎样就怎样。宋春明就在门口喊，朱老师，过来一下。朱玲玲从门里进来，看见独眼龙，吓得口大张。虎卫说，朱老师，昨天我喝醉了，现在向你诚恳道歉。朱玲玲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地看着宋春明。宋春明指着鸡蛋篮子说，给咱炒个下酒菜吧。

独眼龙又喝醉了，临走时说，兄弟，再，再有人，骚扰学校，你，给哥哥说。

虎卫走后，朱玲玲说：宋老师，你咋和这种人称兄道弟？

宋春明笑着说：三教九流，无所不交。

朱玲玲说：你可不能学成郎书记那样的人。

宋春明说：郎书记是流氓，我是吗？

朱玲玲笑了，说：我五爸说，郎书记快完蛋了——请你暂时保密。

宋春明疑惑地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星期六晚上，文教专干何建成在广播里通知：明天十点钟，三十岁以下的民办教师准时到乌水乡中心小学参加考试，任何人不得有误。

星期天，考试开始了。主考是郎书记。考场共两个：第一场22人，第二场1人——朱玲玲。考试内容是教育学和心理学。第一场里，监考梁副乡长和文教专干何建成不停地给考生传答案，郎书记站在门口呵呵地笑，笑得十分诡异。第二场的监考是宋山村党支书胡兴浩的儿子胡来来。胡来来是雇佣干部，小学都没毕业，傻不拉几，但他忠于郎书记，记着郎书记的话：决不能让朱玲玲照抄一个字！

考试结果当晚就公布了——朱玲玲自然考了倒数第一。

郎书记在广播里呐喊到：为了提高乌水乡的教育教学质量，我们必须把通过关系进来的不合格教师清除出去……

哈哈，为了给朱乡长丢人，郎书记也是煞费苦心，竟想出这样的损招！我笑了，笑得广播里尽是噪音。我在郎书记的右肋骨上轻轻弹了一下，他顿时肝痛难忍，不得不中断广播讲话。

郎书记给张家沟村党支书张汉福写了亲笔信，让他把朱玲玲老师打发掉。张汉福令宋春明通知朱玲玲，宋春明除不通知，还骂道，郎成仁这个不死，乌水人民永无宁日。张汉福把宋春明的咒骂原封不动翻给了郎书记。

隔了一日，宋春明收到朱乡长亲笔写的条子：朱玲玲继续在张王联小任教。

学校坡底是一条大路，路畔是学校的菜园。菜园的土层仅一米厚，土层下面是平展展的石头——圈窑的优质石材。几年前就有人动手打这一楞石头，结果被村支书张汉福挡住了。打石头的人不服气，张汉福就说，把这一楞石头打了，既威胁公路，又威胁学校，你长眼不长眼？打石头的人还不服气，张汉福就把打石头的工具全扔到沟底了。

一天，宋春明正给六年级上语文，忽然听到学校坡底人声鼎沸。一下课，他夹着书本和教案就跑下了坡。果然出事了——菜园的菜全被人铲倒了，铲倒的菜就垛在公路边。宋春明问，谁干的？围观的村民们就让开一个豁口。

张汉福说：我。

宋春明说：你要干什么？

张汉福说：打石头圈窑。

宋春明夺过张汉福和其他帮工者手中的打石头工具，叮咣，叮咣，全扔到沟底了。村民们拍手称快。

张汉福说：宋老师，另外给你划一块菜地嘛。

宋春明说：不行！有本事你再掏一头土。

恰好，独眼龙虎卫戴着墨镜骑着破250摩托路过，见人群里有宋春明，就说，兄弟，什么事？宋春明说，老张要打石头圈窑，毁了菜地。

虎卫跳下摩托，指着张汉福说：张汉福，你不让别人打这一楞石头你自己却要打？

张汉福说：虎卫，这是我们张家沟的事。

虎卫说：你格老子立马停工！你信不信老子敢敲碎你的狗脑（头）？

在大家的一片指责声中，张汉福灰溜溜地下到沟底，捡起东一件子西一件子的工具，面红耳赤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