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木头雕百人，从英雄豪杰到才子佳人，看木雕上的潮戏人生

在上一篇文章中，介绍了潮州木雕中的吉祥寓意，它们来自花鸟、江海、珍禽，今天咱们就专门说说潮州木雕中的潮剧和小说话本。（文末有链接哈）

一提起汕头，不禁联想到了香气怡人的潮汕功夫茶，美味可口的潮汕小吃，还有韵味独特的潮剧。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潮剧有“南国奇葩”的美誉。清末至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潮剧发展兴盛时期，据《云霄县志》卷四“风土”载：“按本邑今唯潮音剧盛行，……每一唱演，则通宵达旦，举国若狂。”有着鲜明的地方色彩，浓郁的生活气息的潮戏，不仅深受潮人的喜爱而历久不衰，戏中的人物故事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潮州木雕的创作题材。

一件木雕，宛如凝固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

自清乾隆以后的潮州木雕人物雕刻，更盛行表现潮州戏剧目的故事，成为当时潮州木雕创作的时髦题材。

舞台上的帝王将相、文武百官、英雄豪杰、文人雅士、才子佳人、姑娘小姐、员役差使、配角马弁等人物形象连同舞台的道具，如刀枪等兵器、龙车凤辇、帅旗、帅令等也被搬上了潮州木雕的画面。此外，木雕作品中的公堂、宴饮设施、桌椅、椅帔、桌围等道具也可以明显看出是源自潮州戏的舞台的。所以，以潮州戏的内容为题材是潮州木雕异于其它木雕的显著特征。

小小的木雕装饰面上，观者仿佛进入“咫尺千里”的境地，把不同时间、空间的事物，全部拉到前景上来，再以简单树石、门、墙相隔，利用人们的视觉和联想，显示出故事发展过程的曲折，从而有了戏剧舞台上“六七步如行四海九州”的效果。

清代 金漆多层次通雕《铜雀台》方肚

以潮剧《铜雀台》戏出为题材。曹操设宴于铜雀台，场面宏大，人物众多，但木雕艺人在创作这一题材时，吸取潮剧表演以少当多的表现手法，突出重点，不及其余。

在有限的空间里，雕刻了充满戏剧性的一幕：方肚之中露出铜雀台宫殿的一角，曹操高坐当中，手中抖示出一匹红锦，颁赐诸将以示公平；而堂前徐晃诸将欢欣雀跃。

作品正是选取了这一故事的高潮、圆满的结局，既给观众更大的想象空间，又突出了主要人物的动态和神情，诠释了曹操善于笼络人心，统领文臣武将的主题。

清代 金漆多层镂通雕《薛仁贵征东》大神龛门窗

潮州木雕的最高艺术水平体现在多层镂空金漆木雕。潮州木雕配合建筑装饰的作品最精彩的是祭祀器物，祭祀器物中最精彩的是大神龛，而每一座大神龛上面镶嵌的多达二、三百件金漆木雕饰件中最精彩的是雕刻得尤为精细的龛门窗。龛门窗正对人仰视的黄金视线，是神龛门之眼，最受关注。人们评价一座大神龛的工艺水平，首先看的就是门窗的水平如何。

这件龛门窗雕刻的是潮剧《薛仁贵征东》的戏出。剧情是唐初年唐太宗为了收复辽东，统一天下，征讨盖苏文弑逆，援救新罗，陆续三次出兵征讨高句丽。薛仁贵是他手下名将，在征辽东战役中屡建奇功，深得唐太宗赏识。

清代 金漆多层镂通雕《四郎探母》方肚

此方肚选择了潮剧《四郎探母》戏出为题材。以前后两个空间的布局形式呈现了两个场景：前景是杨四郎与佘太君、杨六郎步出宋营，杨四郎依依惜别翻身上马朝雁门关扬鞭催马而去；背景则表现在远传的银安殿上，铁镜公主和萧太后焦急等待杨四郎的守约归来。

木雕通过前后的空间区隔表达同一时间不同空间的人物活动，布局精细，景物紧凑，通过人物的动态和神情流露出告别之情，充分表现了剧中所宣扬的浓浓“人情味”。

清代 多层镂通雕《瓦岗寨》方肚

以潮剧《瓦岗寨》戏出为题，雕刻的情节是瓦岗寨派兵围攻临潼总兵尚师徒，要救回不幸身陷敌手的程咬金。木雕艺人选择了双方打斗时的激烈场面，利用方肚的空间，以满构图的形式加上镂通雕技艺，拓展了空间的有限性，满足了对故事最生动的情节的刻画。

瓦岗寨起义是发生在隋朝末年的一场农民起义，持续了七八年之久，发动了上百万民众，起义加速了隋朝的灭亡。潮剧《瓦岗寨》见于《说唐全传》，故事讲述程咬金与王伯当奉命入临潼关刺探军情，程咬金被临潼总兵尚师徒之子尚至龙擒获，瓦岗兵为救程咬金而兵临城下，两军对垒交战，最后尚师徒不敌，瓦岗兵马将临潼城池团团围住。

清乾隆 金漆通雕《游园惊梦》神龛门企肚

《游园惊梦》为传统潮剧剧目，见于明代传奇《牡丹亭还魂记》。故事讲述杜丽娘至后花园游春，忽伤感青春之虚度。木雕上可见杜丽娘返至闺中隐几而眠，一书生手执柳枝求爱，园中花神因二人有缘，也出面保护。后来杜丽娘忽闻杜母呼唤，惊醒原乃一梦。

上方，秀才和杜丽娘各自隐几而眠，中间则是秀才手持半枝垂柳与杜丽娘于牡丹亭畔会面，下方是两名男子对望倾谈，其中一位手持尘拂，相信就是花神。

清代 金漆通雕《铁弓缘》及“梨园乐”屏风横肚

此对屏风横肚通雕人物及景致，以潮剧演出活动为主题，各显其彩。上方横肚的题材是潮剧《铁弓缘》戏出，下方横肚为潮剧戏班演出前的场景。

《铁弓缘》是京剧和潮剧中的传统剧目。故事讲述已故太原守备之女陈秀英和母亲以开茶馆为生，陈父生前留下了一把铁弓，并有遗言说，若能拉开这把祖传宝弓者，便招为女婿。一日，总兵石须龙之子石伦率家丁来喝茶，见秀英貌美，便欲强娶为妻，被陈母痛打而逃，陈母追出之时，恰遇石须龙的下属匡忠出面劝解，陈母见匡忠年少正直，便邀其回茶馆做客。秀英对匡忠一见倾心，且匡忠果然能拉开铁弓，二人两情相悦。石伦得知后，竞设计陷害匡忠，令他受罪流放。之后秀英不堪石伦迫婚，而将其杀死后逃走，几经波折下匡忠也终于获得平反，并最终与秀英团聚。

明末 金漆通雕《苏六娘》及“福禄寿”梳妆台圆肚

此两件圆肚为梳妆台的装饰构件，左方圆肚取材自潮剧《苏六娘》，右方圆肚则雕刻“福禄寿”三星及跟随禄星的童子。

《苏六娘》故事讲述潮州苏六娘与青梅竹马的表兄互生情愫，其父却将她许配给府衙杨师爷之子，六娘投江求死被救，最后与表兄远走他乡。左方圆肚上可见二人在花园定情的情景。

清代 金漆木雕彩漆画《王茂生进酒》菱形馔盒

盒盖两面均用彩漆画装饰，分别描绘潮剧《王茂生进酒》戏出和蜻蜓、蝴蝶及花卉等图案。

《王茂生进酒》既是著名的潮剧剧目，亦是潮汕地区独有的俗语，意为“礼薄情意厚”及“人情好，食水心也甜”。

彩漆画是在推光漆板上先用画笔画出纹样，然后用漆绘笔粘彩漆料，以平涂法分别填入红、绿、黄等色，再用特制的铁笔开线，画好后罩上透明漆即可。彩漆画写实性较强，配色复杂多样，工艺要求较高，耗工费时，故此不太流行。

三五人可作千军万马，六七步如行四海九州

除了潮戏题材外，历史故事中的人物故事也是潮州木雕题材的另一来源。比如《封神演义》、《三国演义》、《隋唐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聊斋志异》等家喻户晓脍炙人口的故事。这些为人民所喜爱的人物形象，也被雕刻匠师们反复地表现着。

那些书中的人物在木雕上也鲜活了起来，发丝、须眉、衣纹和面部表情栩栩如生，士兵手持的刀枪剑戟、身上的冠袍盔甲，战马的缰绳，禽、兽的飞、走形态都被细腻地刻划了出来。

清代 金漆通雕《隋唐演义》神龛门肚

《隋唐演义》是明末清初文学家褚人获所著的一部长篇章回体小说，是在前人所著隋唐正史、野史、民间传说及通俗小说的基础上汇总创作而成。全书起始于隋文帝起兵伐陈，结束于唐明皇还都去世，前后共一百七十多年的历史。书中以隋、唐帝王的宫廷生活和乱世英雄好汉的经历两个线索展开，其中以介绍隋炀帝和唐明皇的内容最为详细，兼之又秦叔宝等英雄的传奇故事。部分情节也成为了戏曲表演中的内容。

这件作品可以说，是整个展览中让我第二惊讶的作品，很难想象，在一块木板上，真的是雕绘百人百面，神态动作各不相同，层层叠叠，让你永远都看不够看不完整。要知道一刀刻坏全盘皆毁，所以可想而知，古代工匠艺人完成这样一幅巨作要花费几多时间和耐心，多少个日日夜夜，一刀一刀精心刻画才能完全。

清代 高浮雕彩绘《徐晃射锦袍》随梁枋

此随梁枋运用高浮雕技法，刻画了《三国演义》中《徐晃射锦袍》的故事。木雕中央可见曹操安坐铜雀台的中堂，完成射箭比试的张郃、夏侯渊在左方，右方则见徐晃准备射落悬挂柳枝之上的锦袍，及意图强抢锦袍的许褚。

清乾隆 金漆通雕《封神演义》神龛门企肚

《封神演义》于明代成书，以武王伐纣为背景，情节异想天开且富有道教色彩，部分情节被潮汕人改编为戏曲传唱。构件上半部分为“太师闻仲奉旨伐西岐”的故事。商王朝功臣黄飞虎之妻险遭纣王污辱，此事间接导致其妻妹之死，黄飞虎为此叛商投周，出关前往西岐。对商王朝忠心的太师闻仲欲擒黄飞虎而西征，进而讨伐辅助周室的姜子牙。

只见纣王坐在朝堂上，听取大臣汇报，身后有大臣及侍从。太师闻仲额上有一神目，其左手按着法器蛟龙金鞭。

下半部分为“姜子牙制服琵琶精”的情节。九尾狐妖的姊妹玉石琵琶精游玩期间遇上有名的算命先生姜子牙，为试其道行而化身为带孝妇人，不料姜子牙一眼识破其妖精真身，以三味真火烧至原型毕露，最后用雷霆斩杀之，自此姜子牙与九尾狐妖化身的妲己结怨。

只见姜子牙以看相为由，一手扣住琵琶精命脉，妖精踏出右脚挣扎欲逃，姜子牙情急下抄起砚台打向妖精脑门。而一侧的路人以为姜子牙杀死良家妇女，欲上前营救。

清代 红漆通雕《封神演义》企肚

取材于《封神演义》，采用“S”字形路径安排情节。故事由左下方手执令旗的姜子牙开始，他与另一骑着神兽的人物向右前进，他们右方的雷震子手持双锤，与其上方骑马的杨戬同样望向左上方，将场景带到作品中央。中央左上方的人物应为龙须虎，他望向作品最上方，带出朝堂上的情况。木雕艺人透过刻画人物的形态及脸部方向，将故事串联起来，一气呵成。

清代 金漆通雕《水浒传》神龛插角

此插角呈倒三角形，在回纹黑色推光漆框分隔下，雕有博古图架、香炉、如意及瓶花等吉祥纹饰，并将《水浒传》中“武松打虎”和“怒杀西门庆”等故事情节雕刻其中，人物栩栩如生，黑漆和贴金部分相互映衬。

右插角中央可见武松举起手脚，作攻击状冲向右下方的猛虎，猛虎亦张口扑向武松噬咬；左插角上方刻有武松右手执棍，单脚站立，准备冲向瘫坐地上的西门庆。

清代 金漆通雕“专诸献鲈鱼”横肚

“专诸献鲈鱼”取材于历史章回小说《东周列国志》，故事讲述吴王僚堂弟公子光为谋王位，让勇士专诸将“鱼肠剑”藏在烤鱼里，趁献鲈鱼给吴王僚的机会拔剑将他杀死。此横肚以通雕技法刻画了专诸献鲈鱼的紧张场面。

清代 金漆木雕铁线描金漆画《晋公子重耳之亡》长方形馔盒

馔盒呈“山”字形，四周饰通雕江海水族，盒盖采用铁线描金漆画工艺，重现春秋末期《左传》里的《晋公子重耳之亡》。铁线描金漆画的特点是在描金之后再利用尖细的铁笔勾勒人物的五官衣饰，线条精细入微，轮廓分明。漆画上可见春秋霸主晋文公还是公子时流亡国外，因挨饿而向农夫讨吃，农夫却给他递上泥块。随形的狐偃认为这是建国的预兆，重耳把泥块如宝物般放到车上。

铁线描是潮州漆画装饰艺术中的一种独特工艺，其方法是在描金漆画或彩漆画的基础上，用特制的铁笔在画面上刻画出人物、山水、器物等图案的轮廓和细部，使画面更加细腻逼真，因所刻画的线条细如铁线，故统称为铁线描漆画。如与描金漆画结合，则称为铁线描金漆画；与彩漆画结合则为铁线描彩漆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