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的海盗问题：中西联手镇暴的司法行动

【西方油画上的中国海盗船】

一谈到海盗，很多人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加勒比的蔚蓝海水和热带椰子树，以及一位衣着浮夸昂首站立船桅之上的男人。电影《加勒比海盗》成功地在全世界范围内塑造海盗的浪漫形象，世界有无数女影迷为银屏中邪恶而又的杰克船长欢呼尖叫。然而真实的海盗一点都不浪漫，海盗这个词在历史上一直伴随着血腥和暴力事件。

中国就是一个有悠久的海盗历史的国家，从东晋的卢循到清朝的张保夫妇，沿海有成千上万穷困人们因遭遇暴政或自然灾害等多种困难被迫出海为寇。也许进入近代以来在技术层面上有所欠缺，可论及规模和数量东亚的中国海盗远超西方同行。大航海时代是西方海上非法活动最繁荣昌盛的时代，活跃在各个大洋的西方海盗至多才有5000多人。而同时期的中国海盗数量则动辄成千上万，最高峰时甚至有些海盗组织拖家带口部众多达数十万人。比如明末清初著名的以反清为名义进行海盗活动的海贼王郑大木就在台湾岛上建立了自己的海上帝国，和后来清中期曾占据广东沿海大部分地区的中国海盗同盟。

【国姓爷：我就是海盗界的顶点】

中国海盗规模之大，影响力之巨是西方海盗难以比肩的。中国古代多少封建统治者想扑灭大规模海盗活动的举措都是徒劳无功，但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王朝，发源于东北白水黑山以弓马立国的满清不仅消灭上述郑张两大海盗团伙，而且中国历史上长盛不衰的大规模海盗活动也在清代被终结。为什么被某些人蔑称为蛮夷的清朝统治者能够做到过去几千年其他专制统治者屡作屡败的事情呢？

对死硬派分子坚决镇压

郑大木出自海盗世家，青幼年时期曾饱读儒家经典，这为他未来的人生发展奠定了物质基础和奋斗方向。

公元1644年，农民起义军李自成所部攻克北京，明朝的崇祯皇帝无处可逃被迫和一个太监共自缢于歪脖子树。与此同时，东北的满清乘势入关，南方诸割据势力亦群雄并起。在崇祯死后的几十年里，中国大陆的局势进入了一个一超多强的时期。怀抱远大政治志向的郑大木也于此混乱时期开启了他的个人奋斗史。最终尘埃落定，清朝像秋风扫落叶般地摧毁了中国大陆上的其他割据政权，继而定都北京。郑大木虽几经努力但还是被撤退到台湾岛上当岛主。

【国姓爷建立的海盗王国】

被撵到台湾岛上的郑大木仍然死心不改妄图反攻大陆。他一方面在海上勒索商船收取保护费，另一方面乘船渡海大肆劫掠台湾海峡对面的百姓为战争积蓄物资，俨然是一副海上大魔头的模样。

刚刚入主中国，不谙海事的清朝几次想剿灭郑大木的行动都遭到了失败。正面强攻不成清政府就颁布了针对郑大木的大陆封锁政策企图断绝台湾岛上的物资来源，可该政策也失败了。无可奈何之下清政府以郑大木家人为要挟和郑大木展开谈判。满嘴仁义道德的郑大木对家人的死活不管不顾，他要求清政府给予他广东，福建，浙江三省为封地才肯归顺朝廷。

【清朝水师平定台湾图】

面对穷凶极恶，漫天要价的歹徒清政府选择坚决镇压。不谙海事的清政府以高官厚禄招揽了郑家旧部施琅。施琅在郑氏手下活动多年，十分熟悉东南沿海的自然环境，对海战技巧和台湾问题的解决方案了然于胸的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海军将领。1682年，以施琅为首的福建公安局专案组终于把盘踞在台湾岛上为祸四方的犯罪集团一网打尽，末代海贼王郑克塽摇尾乞降，郑氏海盗帝国宣告覆灭。

招安

1807年，东南海盗同盟的盟主郑一死于海上风浪。郑一的义子张保和他的遗孀郑一嫂姘居旋即继承了他的海盗组织红旗帮和海盗同盟的盟主地位。

郑一嫂本是船上流莺，她于1801年嫁于郑一成为其压寨夫人。少年张保则是通过出卖菊花的方式和郑一建立义父子关系，借此获得了第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船。义父尸骨未寒，张保就登堂入室篡权夺位，与郑一嫂勾搭成奸。初登宝座的张保就在义父的基础上继续做大做强。在张保领导下的海盗联盟屡败清廷水师，攻州克县，势力全盛时控制了广东沿海和大部分城镇。

【电影加勒比海盗中饰演郑一的周润发】

张保的贤内助郑一嫂亦不仅仅满足幕后相夫教子的工作，她曾多次在海上与官兵厮杀。在1809年的广州湾海战中，郑一嫂亲自乘坐战船统率海盗击败了广东提督孙全谋带领的官兵围剿。官兵死伤惨重，孙某弃船而逃，14艘米艇被海盗缴获。同时，这位女海盗还骚扰过不少运载鸦片的英国商船，并于珠江口炮击过英国护航军舰。

【西方画家笔下的郑一嫂】

清政府在东南沿海多次用兵无果后使出了屡试不爽的大法宝“招安”。饱经风霜的张保夫妇无畏海上的惊涛骇浪和官兵的枪林弹雨，却不敌朝廷顶戴花翎的柔软。1810年四月，张保夫妇率17000人投降，清廷立即对其加官进爵。在张保的协助下，清廷剿灭了例如雷州半岛的乌石二等其他大型海盗团伙。张保之后东南沿海再无出现万人以上的海盗团伙。

苛政猛于虎

【明朝封建大头目朱元璋】

明清时期是中国海盗活动的最高峰期。出现高峰的原因不是因为明清时期沿海居民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问题的根源是贫穷。试问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有那么多人愿意凌迟的风险在海上搞刀口营生的活计呢？

使沿海人民穷困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季风气候区常有的自然灾害，政府的重税，政府的经济政策等等。其中危害最甚的就是始于明朝的海禁政策。明清海禁政策的危害不仅导致中国落后于西方的原因之一，还是逼迫明清时期东南沿海居民出海为寇的根本原因。

明代洪武年颁布的《大明律》中明确规定：“凡将马牛、军需、铁货、铜钱、段匹绢、丝锦私外境货卖，及下海者，杖一百。挑担驮载之人，减一等。物货船车，并入官，于内以十分为率，三分付告人充赏，若将人口、军器出境及下海者，绞。因而走泄事情者，斩。其拘该官司，及守把之人，通同夹带，或知而故纵者，与犯人同罪。失觉察者，减三等，罪只杖一百，军兵又减一等。”此令一出，东南海商纷纷破产，无数码头工人和海员立即陷入失业。这些人只能铤而走险出海为盗，一些本是明政府支持者的沿海士绅也心生二志充当海盗头目。

东南沿海居民的反海禁斗争从自明初到明中后期一直此起彼伏，被人民运动搞得焦头烂额的明政府到了隆庆朝才被迫放宽海禁政策，开放了一个位于福建省港狭水浅的港口月港允许民间私人从事海上贸易，还对对民船归航日期和货物种类以及船只大小作出严格限制。

清承明制。清朝一样发展出一套属于自己，被后人诟病为闭关锁国的海禁政策。郑一张保的崛起以及海盗同盟的发展壮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华南遭遇飓风出现大面积饥荒，另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清朝的海禁政策。

清代宽容的海禁政策

为什么从明代愈演愈烈的大规模海盗活动到清中期的逐渐平息了呢？理由很简单:清朝放宽海禁的力度比明朝大得多。

谈清朝的海禁政策之前我们要弄清楚什么是海禁政策。清朝的海禁政策和明朝的海禁政策其实是一丘之貉，其基本核心点就在于如何限制海上民间私人贸易，具体措施有：强迁沿海居民点入内陆，不开放或少量开放允许私人贸易的港口，不允许民船出海或严格限制出海船只的大小，限制私人出口货物的种类，限制民船的归航日期。

【国际化大都市广州】

清政府消灭台湾郑氏集团后充分吸取了前明失败的教训，在海上贸易的问题上采取了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首先清政府一边对死硬不肯投降的海盗坚决镇压，一边先后开放了多个贸易港口，其中最重要的两个深水大港是厦门和广州。其中厦门对东南亚国家开放，广州对西方洋人开放。清政府不光允许外国商人自由来华贸易，还不像明朝政府强迫外国人称臣纳贡。除此之外的更重要是清政府在作出一些限制后允许民间私人出海贸易。

清朝开海后，英法德瑞越缅甸泰等国的商船不远万里横跨重洋纷至沓展开对华贸易。洋商带来了满舱的白银和纺织品，亚商的甲板堆满香料宝石象牙等东南亚特产，他们来华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和中国人交换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于18世纪，中外贸易的繁荣兴盛把中国东南沿海的贸易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仅在雍正一朝广州每年对外贸易额就多达到了200万两。

清政府绥靖政策虽然无法彻底消弭海盗，但增加了国库收入和带动东南沿海经济发展，促进当地人就业。因此清政府的有限开放获得了东南沿海士绅和民众的广泛支持，从而有力地抑制了海上的不法活动。相比之下，明朝海禁政策的失败恰恰是因为明政府对海上贸易的严防死守遭到士绅和民众的剧烈反抗。

【清朝商船】

西方势力的武装支持

1810年张保夫妇投降后中国的海盗活动寂静了几十年，到了两次鸦片战争后再又出现了一小波高潮。鸦片战争后由于新的航线不断开辟，对内贸易和对外贸易随之持续扩大，中国东南沿海贸易呈爆炸性增长。舟楫往返热闹的海面上既有中国商人的老式帆船，也有洋人的新型蒸汽船。商船上的白银和商品像磁石般地吸引着不法分子。同时，这一时期清政府为国内的太平天国运动和各地的饥荒疲于奔命，所以东南海防松弛。天时地利人和兼而有之，中国的海盗活动迅速泛滥。

这一时期的中国海盗远没有过往的规模大。他们的犯罪行径主要有抢劫沿海的村落，杀人放火绑票，抢劫勒索中外商船和中国渔船，其中海盗特别钟情自我保护能力弱的中国船。海盗中最臭名昭著的是徐亚保和张十五仔，他们旗下总共有80条船和4800人。

【中国海盗船的老照片】

无法无天的中国犯罪分子对中外贸易构成严重威胁，西方政府是绝不会容忍海盗无止境地骚扰他们商船的。鉴于清政府无力肃清海盗，西方便直接出兵剿灭海盗。1849年，英国王家海军经过两场战斗完全消灭了徐张二人为首的海盗团伙；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消灭以广东人阿伯为首的洋华混合海盗团伙；19世纪70年代澳门葡萄牙政府在路环岛修筑要塞保护当地人不受海盗侵袭等等。特别是1858年的《天津条约》后，清政府还允许英国船只进入中国内河清剿海盗。使用以风力为主要驱动力的老式帆船的中国海盗在与以蒸汽为主要驱动力的英国军舰的对抗中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在中外联合势力的打压下东南沿海的海盗活动开始销声匿迹，比如香港水域的海盗案件就从1855年133起下降至1876年的5起。

洋人对这一时期中国政府剿灭海盗的帮助可谓是居功至伟。

海波终平

【处决海盗的老照片】

到此我们终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中国大规模海盗活动在清代绝迹的原因是综合性原因：一方面因素是清政府对海盗问题剿抚有道，根本原因是清政府推行较为宽容的海禁政策以及19世纪后西方势力的军事支援。我们从这一事件中可以得到的人生经验是宽容开放使人进步，顽固地固步自封只会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