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阅读丨明代闽西北新设置明溪（归化）县的由来

明溪县建县于1470年（明成化六年）。

《明溪民国县志》在卷二地理志的“沿革”中云：

“明成化六年，当道以清流之明溪镇巡检司去县遥远，民梗难治，为请于朝割宁化之柳杨、下觉里，清流之归上、归下里，延平府沙县之沙阳里，将乐之兴善、中和里，置归化县。而邵武府泰宁之沂州一带村落，亦附于下觉里而并入归邑版图中，至成化八年方始创拨完成。”

其实，这一大片地域早就有人类居住和生产生活。最早要推算到新石器时代，从渔塘溪畔的南山遗址考古发现中，就知道古人类在新石器时代就在这块土地上生产生活繁衍生息。

根据有史以来的记载，这一片地域在《禹贡》为扬州之域，周《职方》为七闽地。春秋末，为闽越地；秦，属闽中郡。东汉，为会稽南郡。三国时，吴永安三年置建安郡。晋，以建安郡归于江州。至唐，乃有汀州，大历间以剑州之沙县属焉，开元间，乃割沙县归剑州。至宋，割长汀、宁化置清流。此地域设县前原为明溪驿。

明溪地域属于汀州府至延平府之古驿道上，原没有明溪驿，只有百里外设清流驿。宋元符元年（1098）置清流县，将驿站迁至明溪地界，方始有明溪驿。不久，又设置了清流县明溪巡检司。巡检司是由县令节制的巡逻州邑的官署。

那么明溪这一块地域有了明溪驿和明溪巡检司，为何要升格为县治呢？这和明朝的阶级斗争形势，特别是和沙县邓茂七农民起义有关。可以这样说，明溪县是邓茂七起义催生的县份。

明朝的皇帝朱元璋具有暴戾的性格，在全国建立起绝对专制的制度。土地高度集中，农民大量沦为佃户，租赋很高，阶级斗争异常严峻，各地农民起义不间断。沙县邓茂七起义，八闽震动。《明溪县志》卷十二“大事志”云：“（明）正统十三年戊辰，沙，尤寇邓茂七作乱，僭称闽王，伪署官职，八闽为之骚动。诏遣都督刘聚为总兵，陈韶、刘德新为左右将讨之。兵屯明溪，以中溪为界，立上下二营。”

公元1448年的邓茂七起义，声势很大，连续攻下上杭、邵武、顺昌之后，又攻打延平府。明溪地域是沙县的近邻，那时候是周边各县的边缘交界处，起义军顺着古驿道进军，占领了明溪大部分地域，直至中溪。明溪地域各村各户同样受尽官府和地主豪强的剥削和压榨，纷纷参加义军。明朝翰林侍读学士林文在《初建归化县记》中说：”……此四乡之民，各去县治甚远，去地山岭险恶，其民多梗化顽法。曩沙、尤邓寇作乱，四方之民皆胁从之党。大军征剿之余，胁从尚不能格心向化。”所谓“胁从”，就是响应义军，参加义军。至1450年，邓的义军及余部是被镇压了，可影响仍在，“造反”的思想和行为已深入人心。在随后的十多年里，官府总觉得明溪地域“民梗难治”“地险民梗”“伉健难治”。于是到了成化六年（1470），汀州府“同知程熙以其地距将、沙、清、宁之交境，民多伉健难治，具陈巡抚都御史滕昭，宜置一县以镇之，乃请于朝。制可，升为归化县。”（正德十一年《归化县志》卷一“建置沿革”）

以上说明，当时汀州府同知程熙上奏设县的理由有三点：一是明溪地域险要，离周边县治很远，管理不便；二是乡民“梗化顽法”，不遵从皇朝法制；三是民梗，即梗阻，皇朝政令无法畅通得不到执行，都御史滕昭反映“清流县归上里和归下里之客民恃险不供徭赋，结论是难治”，即这样的地方难于治理。正如首任知县郭润说：“四乡之民皆昔日梗化之徒，难治之县也。”而设县的目的是“以镇之，”即加强对明溪地域的控制、管制。

林文的《初建归化县记》一文还记述了上奏过程：“成化六年，巡抚闽方都宪滕公按临，程公备述民情，乞于明溪镇添设一县为宜。滕公移文巡抚御史左公钰、参政赵公昌、副使何公乔新、会议具奏，下民部议之，所议允当，入告于上，上允所议，逐命礼部造印，吏部选官。知县郭润，县丞杨灿、主簿孙复、典史艾青，领印牒赴任莅事。”

如此的奏章自然朝中会同意，于是明宪宗成化六年（1470年）闽西北的新县治——明溪（归化）诞生了。

明溪县刚诞生时，面临什么情况呢？一是地域小，不规则，是由清流、宁化、将乐、沙县、泰宁之间的边角地带组成的，没有大江大河，县治面积，包括后来分割出去的岩前、吉口也未超过二千平方公里，人口很少又分散。二是基础差，除了明溪驿、明溪巡检司外，再也没有象样的建筑和设施。好在有一条驿道横穿这个地域，西向直至汀州，连接汀延两府。后来通过这条驿道发生了许多事件。三是建县时间比较迟，当时，将乐与沙县已建县一千多年，宁化和尤溪也已建县七百多年。三明市建立县治年份如下：

将乐县：三国吴景帝永安三年（260年）

沙县：东晋义熙元年（405年）

宁化县：唐开元十三年（725年）

尤溪县：唐开元二十九年（741年）

泰宁县：南唐中兴元年（958年）

建宁县：宋建隆元年（960年）

清流县：宋元符元年（1098年）

永安县：明景泰三年（1452年）

明溪县：明成化六年（1470年）

大田县：明嘉靖十四年（1535年）

三元县：中华民国（1940年）

明溪县建县虽迟了些，但是闽西北已经诞生了一个崭新的县份叫明溪县，应当指出，当时将明溪巡检司升格为县治，是封建统治者为强化薄弱地域的封建专制统治而对闽西北县治分布进行调整的结果，但客观上对这些地域发展是有利的。明溪县这一地域的历史，由此翻开了新的一页。

将明溪驿，明溪巡检司升格为县，县名肯定为“明溪县”，可后来又怎么改为“归化县”呢？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杨升南撰文说：“明溪据明嘉靖年间（1522——1566）修的《汀州府志》归化县是后来更改的县名，初设时县名就是明溪。此志的卷之邑名下，云：旧有明溪镇后升为县，以其地险民梗，更名归化。’何时更的名，史志无载，不可考知。”

很明显，是因为“地险民梗”，就将明溪县更改为“归化县”。可是“归化县”这个县名原是泰宁的县名。《三明历史名人》一书说：刚中状元的叶祖洽通过他的同僚尚书左司郎中、福建路按察使张汝贤泰请当朝更改县名。元祐元年（1086），宋哲宗准奏，福建路“归化县”改名为“泰宁县”。

泰宁人叶祖洽为何觉得“归化”二字作县名不好呢？叶祖洽在《诏改泰宁县记》文中说：“惜其名之不正……”，就是说“归化”一词是贬义词，竟指当地人不服王法，常有“山民啸聚谋变”之事，要将其“归化”。正所谓“天下无不可归附之地，天下无不可驯化之民”。据民间传言，宋哲宗在批准叶祖洽和张汝贤的奏章时，还说“归化”这个县名不可弃，往后尚可用。于是当明溪县成立不久，当时的朝廷就将近郊泰宁弃之不用的县名加到明溪县的头上。明朝翰林学士尹直在文章中说：“福建藩臬泊行部使合议，请即清流明溪镇置一县临抚之，制‘可’，乃赐名‘归化’。“归化号善邑，不自今日始攷？”“名以归化，庶几驯服。”幸好“归化县”这个县名与后来的绥远省等地的县治同名，于是1933年5月才改为原名明溪县。

明溪建县的辖地是周边五个县原有的部分辖地割让的，有的县的官员不愿意让出本县的土地，只是朝廷的敕令不敢公然违抗，于是千方百计拖延移交包括地籍、户籍、账册等各种资料，直至成化八年，（1472）年才基本移交清楚。而泰宁县的沂州村落因归併较迟也是成化八年才划拨完成。

新县建立，衙署必建。明溪县衙有两个特点：一是自公元1470年置县以来至今已550年。环境和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惟独县衙还在广济街老地方。二是全国县治百分之九十九是朝南开门的，而明溪县衙是朝北开门的，故“明溪八怪”中有一“怪”：县衙朝北开。

县衙为何不朝南却朝北呢？《明溪民国县志》卷十“建置志”云：

“县署在广济街。背离面坎（坐南朝北），旧为明溪镇巡栓司故址。明成化六年，改为县治。分巡漳南道按察司佥事周谟适任其责。并发漳南道赎锾，与本府通判吴桓、明溪驿丞孙亮督建，知县郭润继之，成化九年落成，弘治十五年九月毁。知县王凤请于巡按监察御史陈玉、分巡漳南道杜启，发上杭县河税银重建，改从南向。嘉靖十二年，知县王恩，以龙自南来，面离则脱脉，仍改北向。”

由此可见， 明溪县衙开始面北，后从众议改面南，再后因虑及龙脉自五顶嶂而来之故再改面北，至今再未改变。

封建社会系以政教两手治理社会，政者，即严刑峻法：教者，即训导和劝督。明朝兵部尚书尹直说：“政以禁防之，教以化导之，要归于治安，而非有二道。”对于教，宋明推行儒教合一，于是明溪建县之初就将儒学的主体文庙（孔庙）的设置摆上了日程。

明成化七年（1471），首任知县郭润主持在西清街明溪驿前新建大成殿，两庑、启圣祠、明伦堂，背离面坎。万历四十三年，知县涂希禹改建于东门旧常平仓。天启七年，巡道朱大典、知县、宠景忠改建于城北（后遭寇毁）。至此，文庙已连易三地。

清康熙十一年（1672），知县黄易为了祭孔祭杨（杨时）相统一，以激励诸生员奋进，采纳痒生原文锡等多名学子的建议，将城北圣学文庙搬迁至龙湖龟山故里，后任知县王国脉续成。厥后，人文蔚起，科名鼎盛。所以，明溪八怪有一怪是“文庙在城外”。龙湖文庙后于咸丰七年被太平天国石达开部烧毁。

作为一个县治，乡贤与名宦祠也是必有的设置。何谓乡贤名宦？户部右侍郎林泮和知县杨缙分别撰文《归化县乡贤名宦记》《归化县新创乡贤名宦祠堂序》中作了回答：“是县（指明溪县）乡贤有道学之儒，名宦有贤良之吏。”“出类拔萃有光乡邦，建功立业有补国家者，皆所谓乡贤名宦也。”杨缙还说：“追崇乡贤名宦，所以厚风俗之劝，扶世教之助也……以尽崇德报功之典。”于是“即县治之东，度地数亩创祠。”至清康熙十一年（1672），知县黄易将文庙（学宫）迁至龙湖村之后，名宦乡贤祠也一併迁到龙湖。名宦祠系在学宫之右，后改在东庑外。乡贤祠也在学宫之右，后改在西庑外。是时，龙湖龟山故里，有六大建筑（大成殿、启圣祠、明伦堂、龟山祠、乡贤祠、名宦祠），成为全县思想文化中心。可惜的是乡贤、名宦祠于光绪丙午年毁。

乡贤名宦祠是封建社会发挥政教作用的重要设施，它表彰了有功于国家、社会和家乡的官吏和学者，起到了对后人启迪、引导、教育、激励和示范作用。

城池是冷兵器时代每个县治的重要设施，具有防御匪寇和外敌的重要作用。当时分巡漳南道佥宪周谟说：“县治完而且美，不可无城郭以环之。”然而，建城池是一件重大的事，要耗巨资和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完成。因此，成化六年，首任知县郭润就开始规划，至弘治六年（1493），巡按陆完奏准勘筑。正德九年（1514），知县杨缙始兴工营建，城周围七百六十丈，高一丈三厚七，南北建二水关，夾龙溪从中出，敌楼三，城门四，东门曰“东乐”，西门曰“西清”，南门曰“南安”，北门曰“北泰”。还建有窠铺二十四座，垛眼一千六百有奇。自此，基本完工。后寇匪多次攻毁，历任知县不断修补，加高、加固，一直保持至民国末年。

从县衙的建置开始，直至城池的完工，前后历时四十五年，才算明溪（归化）这个新县治的基本建设完成。

公元1470年明溪建县，自此明溪这块地域获得了与周边县治同等的发展机遇，有了依据中央和省级政策自主发展的权利，明溪激发出极大的生机和活力，明溪的资源得到了合理的开发和利用，明溪的大变化大发展，虽非指日可待，但终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