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的迷失
丁启阵
白居易用树木打比方说明诗歌的构成:根情,苗言,华声,实义。意思是,诗歌应该有根须般深入土壤的感情,有绿叶般烘托得体的词语,有花朵般美丽的音韵,有果实般饱满充实的思想内容。
白居易的意思,诗歌是个生命体。
散文何尝不是这样呢?
但是,有些人不这样认为。例如今年浙江省高考作文阅卷组的部分教师。
关于今年浙江省高考中一篇貌似哲学论文的满分作文,很多人写文章表达了各自的意见,其中一些深得我心。但我认为,批评作文的考生,不如议论一下阅卷者。考生写作,标新立异也好,投机取巧也罢,都属于个人行为,影响十分有限,而且还可能偷鸡不着反蚀把米,得不到像样的分数。但一群评阅考卷的教师,在它有明显缺点(比如错字:薄瘠错成薄脊;比如篡改固定词语:切中了肯綮;比如语法杂糅:期望失去借鉴意义,翔实的蓝图,自持在浪潮之巅立下沉锚;比如突兀的比喻:振翮,沉锚的比喻都缺少必要的照应)的情况下给它打满分,煞有介事地写了大段评语加以褒扬,描述打满分的过程在杂志上发表出来,凡此种种,明显有社会导向的意图,多多少少会对高考作文评阅工作、对中学语文教学、对中学生作文观念……产生诱导作用。
作文评阅组发表出来的文字中对阅卷过程有如下介绍:……第一位阅卷老师只给了39分,但后面两位老师都给了55分的高分,最后,高考作文阅卷大组组长浙江大学副教授陈建新定夺,给打了满分。
显而易见,这节介绍文字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拨乱反正的自豪感,功勋附体感。但依我看,他们实际上干了一件拨正反乱的事。他们的说法,都得倒(反)过来理解。“……后面两位老师都给了55分的高分,说明我们的阅卷老师还是能识别作文的好坏的”,应该理解为:第一位只给了39分的老师是能识别作文的好坏的,后面两位老师有必要结伴去看个眼科;“把此文打成满分,不仅是给予这篇作文恰如其分的分数,也是展现浙江高三学生的作文水准”,应该理解为:……不仅是给予这篇作文(的作者)一个不恰当的高分,也暴露了浙江高三学生奇葩扭曲的中文修养。
身为浙江人,因为这事遭到多位朋友含蓄的嘲谑,我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无从反驳。
有几位相识的友人,发表声明,对浙江省高考作文阅卷组给《生活在树上》打满分持肯定的态度。吾爱友人,吾更爱真理。我认为他们的观念有问题。问题可归纳为“三化”:
高考娱乐化。
作文游戏化。
评阅明星化。
我的观念里,高考是一项人才选拔制度,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选拔可造就之才,给予进一步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使其日后服务于社会时,有更大的贡献。因此,高考不同于旨在通过吸引眼球创造流量经济的娱乐业、游戏界、演艺圈。凡标新立异、出奇制胜者(包括用古文字、文言文写高考作文),多是投机之徒,以我混迹高校教师队伍数十年、教过多年写作的阅历,这种人日后基本上不会有多大的出息,不可能写出像样的东西,更不可能是鲁迅所说的“中国的脊梁”。
当然,我也反对高考作文评阅中“平庸化”的做法。审题是否准确,立意是否正确,结构、词语运用、语法结构、文字书写、标点符号等等都有详尽的要求,分成一二三四五档次,有严格的分数对应……这是我所深不以为然的。对于有相当阅读积累或一定写作经验的人而言,评判一篇文章的好坏,不需要运用这种拆分、肢解的方法。好比面对一位女郎,我们不能通过大卸八块(罪孽!)、身体中水分血液骨头的分量,评判其是否美女。
用鲁迅杂文《作文秘诀》中所讽刺的通过查《康熙字典》之类古书把“秦始皇于是开始烧书”替换为“政俶燔典”的作文秘诀写成的一味晦涩、了无生趣的作文,竟然获得省高考作文阅卷大组多数教师和负责人(大组组长)的肯定而得到满分,作为浙江人,我觉得脸上无光。
2020-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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