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世纪的蒙古铁骑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呢？

毋庸置疑，13世纪是蒙古人的世纪。在这一百年中，蒙古铁骑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武装集团之一，在中原地区横扫金国南宋，西征中亚西亚更是灭国无数，对俄罗斯以及东亚地区的远征同样也让当地军民苦不堪言。那么蒙古铁骑凭什么以区区百万人口，十数万战兵便可以实现如此宏业呢？且让我们慢慢分析。

长子西征示意图

来吧，我们重新认识一下蒙古军队。

蒙古铁骑并非如往常认为的那样是一支纯粹的轻骑兵或重骑兵部队，而是一支轻重随心，攻守全能的全能型骑兵部队。如果把蒙古骑兵作一个分类的话，大体可以分为三类：游击轻骑兵、常规轻骑兵和重骑兵。

来去如风，去留无踪——游击轻骑兵

游击轻骑兵即马弓兵，士兵人马基本都不着甲，士兵主要武器为弓箭，或配弯刀圆盾，职能为侦察，游击骚扰。在行军时，游击轻骑兵往往作为斥候被撒在行军队伍两翼，前方和后方，作为大军遮护，宿营时作为警戒，“前置逻骑，鞑语“托落”者，分番警也”；在部队发起攻击前还要承担战前侦察任务，并以其超强机动力将敌情通报于指挥中枢。

在侦察警戒之外，游击轻骑兵的作战能力也十分全面。

在战场上，正面攻坚之外的作战，他们基本都能胜任。战场诱敌，以及诱敌成功之后的两翼反卷包围，对包围之敌进行不间断的箭雨洗礼，都是他们的看家本领。搭配上常规轻骑兵，还可以隔断敌人骑兵阵与步兵阵的联系，将之分割包围，逐一歼灭。敌人崩溃之后的追击绞杀，更是游击轻骑兵的拿手好戏。《多桑蒙古史》曾载，在1241年4月9日绍约河战役欧洲联军失利的溃逃过程中，“由是匈牙利军多死于道，积尸亘二日程”，在这次会战中蒙古骑兵对东欧联军的追击至少持续了两天时间，显然只有轻甲轻装的游击轻骑兵才有这样的机动力与耐力。

蒙古弓骑兵和他的战马

在战场之外，游击轻骑兵还有蒙古军队后勤的保障。

蒙古铁骑一出，天下震惶，其赫赫威名很大程度上来自其出色的战略机动力。而其强大战略机动力的基础之一便是“因粮于敌”的后勤策略。蒙古铁骑每到一地，便安营扎寨，侦骑四出，大量的游骑在侦察敌情，掌握战场态势之外，另一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筹备物资人力。当然，筹集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

“才犯他境，必务抄掠，孙武子曰“因粮于敌”是也”——《黑鞑事略》，“凡攻大城，先击小郡，掠其人民以供驱使。乃下令曰：每一骑兵，必欲掠十人”——《蒙鞑备录》。

其行军常恐冲伏。虽偏师亦必先发精骑，四散而出，登高眺远，深哨一二百里间，掩捕居者、行者以审左右前后之虚实，如某道可进、某城可攻、某地可战、某处可营、某方敌兵、某所粮草，皆责辨哨马回报。——《黑鞑事略》

此一部侦察“精骑”，便是游击轻骑兵。

往来突驰，鸦星撒兵——常规轻骑兵

常规轻骑兵多着轻甲，以皮甲为主，武器为弓箭盾牌和长矛弯刀，职能为以骑射和近身格斗的方式冲击除重骑兵之外的所有敌人，并在敌人溃败之后进行追击与绞杀，必要时还会执行诱敌任务，常规轻骑兵应该可以说是蒙古铁骑的主要组成部分和战力的主要输出部分。

行军中的蒙古轻骑兵

常规轻骑兵的作战技能比游击轻骑兵又要全面一些。游击轻骑兵能做的，比如前敌侦察、行军警戒、驻营宿卫，诱敌骚扰、包抄围攻以及追击绞杀，他们全都能做。

区别于游击轻骑兵的是，常规轻骑兵还可以在战场上与敌人正面搏杀——骑射之外以长枪短刀进行的近身格斗。

据《图解世界战争战法》记载，在1241年4月9日发生的雷格尼茨战役中，蒙古军队先是以被称为“精锐突骑”的轻骑兵粉碎了波兰—德意志联军第一方阵步兵的进攻，而后与救援的骑兵队进行了短暂交手后佯装败退，又在败退途中以欧洲人称为“安息人射箭法”的回马箭给追击骑兵造成部分杀伤，最后才在伏击地点用重骑兵一举击溃了欧洲联军的骑兵团。

联合作战的蒙古轻骑兵与重骑兵，注意看，画面中间抡短锤，人马被铁甲的是重骑兵，右侧持长矛，人穿布棉甲无马甲的是轻骑兵。

“精锐突骑”的称呼，其实已经表明，蒙古的常规轻骑兵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冲击敌阵的能力，而在一般。意义上，冲击敌阵是重骑兵的常用方式。所以说，蒙古的常规轻骑兵兼具了游击轻骑兵和重骑兵的部分作战技能。

为弥补甲胄不足导致的冲锋过程中的战损，蒙古轻骑兵的作战方式也是变化多端，即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故其骑突也，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来如天坠，去如雷逝，谓之“鸦兵撒星阵。”——《黑鞑事略》

故交锋之始，每以骑队轻突敌阵，一冲才动，则不论众寡，长驱直入。敌虽十万，亦不能支。不动则前队横过，次队再冲。再不能入，则后队如之。方其冲敌之时，乃迁延时刻，为布兵左右与后之计。——《黑鞑事略》

正在追杀敌军的蒙古轻骑兵

蒙古轻骑兵冲阵与重骑兵以紧密阵型单纯的追求酣畅淋漓的透阵而出不同，而是首先根据前期侦察，以“三三五五四五”的小单位组合，用尽量少的兵力控制尽量大的战场宽度，如果顺利冲入，便往来突驰，搅乱敌阵单位间的配合，最终展开绞杀；如果冲击不奏效，便会迅速自敌阵前横掠而过，让开正面，让后队继续冲击，直到成功；如果多次冲击仍不奏效，便会四面合围，一起冲击；或者断绝米道，围困待变；或者下马步射，以持续的箭雨洗礼扰动敌阵；或者以诈输佯败之计，诱惑敌阵出动。总之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一切以打赢为第一要义。

总之呢，常规轻骑兵兼具骑射与格斗两种作战技能，且都十分出色，常规轻骑兵可能是蒙古骑兵真正的主力和主要作战方式。

摧枯拉朽，所向披靡：蒙古重骑兵

蒙古骑兵中的确是有重骑兵编制的，在装备上，重骑兵与常规轻骑兵的最大差别是重骑兵人与马都披挂铁叶甲，武器上差别不大，除弓箭长矛弯刀之外，重骑兵往往喜欢配备斧头、锤子等重武器，很明显都是出于对付重甲目标而准备的。这说明蒙古重骑兵的主要敌人还是同样的重骑兵。而且蒙古重骑兵的马匹也是专门挑选的中亚草原优良马匹，而不是身材矮小的蒙古马。无论武器铠甲的质量，还是骑兵本身的冲击速度以及力量，蒙古重骑兵并不逊色于同时代任何的重骑兵。

蒙古重骑兵的形象及装备。

蒙古重骑兵往往会在战役最为的关键的时刻对敌人发出致命一击。在雷格尼茨战役和迦勒迦河战役中，蒙古重骑兵分别对波兰—德意志联军和基辅罗斯人的军队施以致命绝杀，导致了敌人的崩溃。

蒙古铁骑大破欧洲联军，注意，左边的蒙古重甲骑士在铁甲外穿了罩袍。

不过，蒙古重骑兵的出现比较晚，其大编制的重骑兵部队是在西征过程中为对付越来越多的重骑兵部队才逐步组建起来的。所谓四成的占比，也只是最高峰时期。而且，以蒙古骑兵建立在超强机动力上的大迂回喜包抄的作战方式，蒙古重骑兵的用武之地并不多。

蒙古重骑兵铁片铠甲

蒙古士兵都是天生的优秀骑手，他们可以在骑行过程中从容完成披甲与卸甲的操作，而不像欧洲的骑士大老爷们那样需要在扈从帮助下才能完成披甲、上马、下马与卸甲的过程。

所以蒙古重骑兵与常规轻骑兵实际上是可以根据战场形势随时转换的。非必要情况下，即使着甲的重骑兵也很有可能会如常规轻骑兵那样战斗。

善于攻城拔寨的强大辅军——签军

蒙古骑兵长于野战，却拙于攻坚。

因此，在历次西征中，蒙古铁骑都会征召大量由汉人降将和工匠为主体的仆从兵团，其目的便是补齐短板，以汉人和其他民族的智慧和技术为己所用。这样的军队往往被称作签军。蒙古签军几乎将同时代最先进的攻城技术都集合到了蒙古军队中，比如抛石机、攻城车，甚至还有火药。欧洲作战也不同于草原作战，农商兼具的文明形态的东欧建立了许多大小城池。因此在攻城拔寨的攻坚战中，这些仆从兵团的威力便显现出来了。

回回炮，蒙古人用的巨型抛石机

蒙古军队的攻城战术非常有效，首先以步射方式压制城池防御火力，再驱使俘虏蚁驸攻城，或者直接以抛石机轰塌城墙，而后进击巷战绞杀。抛石机可谓当时最有效的攻城武器。

图中可见正在操作抛石机的仆从军战士，以及掩护抛石机的蒙古步弓手

蒙古军队在西征欧洲期间也进行了大量的攻城战，而这些都是骑兵所不能完成的任务，即使是重骑兵。

据《多桑蒙古史》记载，在远征斡罗斯期间：

1237年12月，……蒙古进围也烈赞城，绕以木栅，进攻不息，越七日，拔其城，尽屠其民。

蒙古军自此分数军，于二月一月间，历下罗斯脱洼、牙罗思老勒、哥罗德志、玉烈洼、帛烈思老勒、的米特鲁、特威儿、迦辛、弗罗克、戈思尼牙廷等城。

1238年冬，蒙古兵进围蔑怯思城，逾六星期，拔之。

蒙古兵残破扯儿尼果洼、帛烈牙思老勒两城之后进至乞瓦。乞瓦先为斡罗斯都城垂三百年，利用涅培尔河及黑海与东罗马国通贸易，故甚富庶。蒙古兵拔其城，毁其一部而去。

乞瓦（基辅）攻城战，可见攻城的云梯，右侧有抛石机

远征匈牙利期间，在雷格尼茨战役之后：

蒙古兵获胜后，迳向帛思忒，时秃纳河畔居民多避兵于此，先是王弟戈罗曼道经此城时，劝居民逃避，居民不从，缮治守具。及蒙古兵至城下，攻数日，拔之。尽杀城民，纵火而去。

别有一蒙古军残破察纳底州全境，进至帛儿格城，七十村居民避难之所也，蒙古兵驱战俘攻之。攻七日，城破，驱民于野。

思忒里果尼牙城绕以深壕，壁上建戍楼，城民以城坚可守，不以敌为意。蒙古兵先营于距城较远之地，建抛石机三十具。巳而薄城，驱俘虏在壕边竖薪为避，攻之不息，复取土囊以填壕。

通过前面的分析我们清楚，蒙古军队是一部技能全面，威力强悍的高效战争机器，而蒙古骑兵当之无愧是其中坚。而在作战技能方面，三种不同的骑兵虽然有很大的重合面，但又各有其不可替代性。也正是这小部分的不可替代性，使蒙古军队成为同时代最强大的武装团体。所以，蒙古军队西征欧洲的胜利，并非某一部的功劳，而是集游击轻骑兵、常规轻骑兵、重骑兵以及仆从军团于一体的集体的胜利。同时，我们还要意识到，蒙古军队可以说是集合了当时几乎所有先进的战争技术，无论是重甲、抛石机还是火炮，都不是蒙古人自己可以制作与批量供给的，这说明这是一个极其乐于、善于学习的族群，说蒙古铁骑是当时最强大的武装集团，可谓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