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动画电影《妙先生》在全国上映了。
经历了撤档与重新定档，影片距离当初路演时的首次亮相，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当时很难想象，在这半年里，现实世界会因为一场疫情，发生如此巨大而强烈的变化。
时隔半年再度品味《妙先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影片的故事，也前所未有的应景。
它与现实有着微妙而紧密的关联，好像就是为当下的世界、当下的人们量身打造的一样。
在细聊剧情之前，还是得先介绍一下这部动画作品。
和取材自国民IP的《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动漫大作不同，《妙先生》用主创自己的话来说，讲述的是一个“小而不同”的故事，也构建自一个完全原创的宇宙世界观。
影片根据不思凡的原创故事改编而来，在2014年率先推出过动漫番剧。当年的那部剧集，只有短短五集，每集不到七分钟的时长，在豆瓣上却拥有8.4的高分。
而不思凡创作的另一部作品，是曾在2017年开辟出独树一帜的国漫风格的动画佳作《大护法》：
《妙先生》与《大护法》师出同门，两部电影的世界观和风格有着许多的相似性，这也造就了《妙先生》的”不同”。
如今的爆款国漫，都离不开叛逆主角对抗命运与世事不公的热血故事，而这部影片相较之下要更“敢拍”一些：
它拥有划破世界华美表象的勇气，也有着直捣人性残酷与黑暗的清醒与决绝——是一部属于成人的动画电影。
影片也主动提出了分级：建议13岁以上观众观看。
而《妙先生》的野心，或许不仅仅是一部成人动画那么简单，它与《大护法》一脉相承的暗黑气质，让人们看到建立“国漫暗黑宇宙”的可能。
《妙先生》有多黑暗呢？
它描绘的是一个饿殍遍野、人心堕落的世界。
有人说，这是彼岸花种下的恶果，有彼岸花的地方，人心就会变坏；也有人说，是因为人心早已变坏，恶之土才滋生出彼岸花。
彼岸花，是一种寄生在人体内的花朵，彼岸花的宿主，保留了难得的善良。
为了拯救堕落的世人，唯一的方法就是取走彼岸花，可一旦摘下彼岸花，宿主也会随之一起死去。
杀好人，救坏人——
《妙先生》的世界遵循着这个残酷的逻辑，而这也成为影片主角丁果的使命。
为了抹消彼岸花带来的贪念，他不得不杀死一个又一个好人，用一个人的性命换取一方世界的安宁。
每一次不得已的死亡，也不断折磨噬咬着他的良心。
《妙先生》的“敢”，在于它对人性晦暗的毫不遮掩。
被贪欲支配的冒险者，为了获取价值不菲的火蝉蜕，不惜伤害手足至亲；
自私残暴的丈夫，为了筹得赌博的钱，让结发妻子沦入风尘；
——影片故事跟随着丁果冒险的脚步，讲述了不同彼岸花宿主的阴暗遭遇。
但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刻。
善良的人被背叛，被伤害，却仍然选择以死亡渡苍生，用自我牺牲唤醒旁人的良善。
善与恶的极致对比，映衬出这个世界的残酷与绝望，却也种下了温暖与希望的种子。
《妙先生》的海报中写到，“愿所有善良，不被辜负”——
这不仅是对动画中那个残酷世界的寄予，也是对现实世界的期待。
是的，影片的故事照进了这半年来的现实。
无论是年初爆发的疫情，还是近月以来的洪灾，人们面临黑暗、失控、混乱的时刻，总有这样一群人选择挺身而出，与危险、强大的“敌人”斗争。
电影里没有彼岸花的世界，是通过无数人的牺牲与付出换得的。
我们的世界同样如此，一切安宁与静好，其实都来之不易。美好的背面，是许多人拼尽精力、心血与身体的支撑。
不辜负善良，就是感恩、铭记这份善良，也是身体力行地将这份善良继续传递下去。
《妙先生》另一处“不同”，是它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入通透的贯彻。
影片的画风，就充满着古典的“中国味道”：
漫地血红花朵朴素小镇，透着浓郁的古韵；
残垣断壁之中，坍塌着灰暗破败的巨形佛像；
玉雕的巨形印章仿佛灵物腾空飞起，构成神话般的奇观场景；
油伞、雨蓑、笠帽等等带有鲜明特质的物件，融入角色，成为他们形象的一部分：
——这些中国传统文化的不同类型元素，在电影中被赋予了充满想象力的解构与再创作。
而对于这些国风文化，《妙先生》并非单纯地浮光掠影，仅仅让它停留在影片的浅表，而是将其深入到故事肌理，成为影片完整的内核。
彼岸花的出现与人心的堕落之间，潜藏着暧昧的因果轮回。
是先有彼岸花，人性的恶之花才会因此催生，还是遵循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因果路径？
这个问题就如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亘古的谜题，通向一个漫长遥远却又无解的终点。
但影片似乎对问题的答案并不感兴趣，它更乐于回溯问题出现的原因。
电影中，一切悲剧都是环环相扣的——这个残酷黑暗的世界之所以存在，也是因为一系列看似无关紧要，实则相互牵制、影响的事物所导致的。
而主人公丁果一路上寻找的彼岸花的秘密，与其说它是终结一切罪恶的答案，不如说是引发人性阴暗的初因。
另一方面，彼岸花与人性间的善恶转化，也借鉴了道家的负阴抱阳的理论。
所谓负阴抱阳，就是指事物的二重性，没有绝对的极致，只有彼此交融、共存共生的模糊。
电影里有一句台词说道：“不存在善，也不存在恶，只有选择”——
善恶一念之间，真正做出决定的，是那一刻做出的抉择。
善良，也是一种选择。
所以影片里也不存在绝对的坏人，或者无暇的好人，每一个人都是矛盾的集合体，被欲望所困，为良心所扰。
即使是强大的反派角色，我们从他的身上，也可以看到值得同情的悲剧性。
受困于内心的仇恨、郁结与疑惑，他选择开辟出被“净化”过的明亮世界，只是他决定用一种太过毁灭性的方式。
正因为他怀有拯救世界的初衷，你很难去定义这个角色是个单纯的“坏人”。
而即使是那些内心堕落、被欲望支配的普通人，也无法用“恶人”来简单粗暴地概括。
事实上，他们身上存在着人性的弱点，无底的贪念，一时的懦弱，抑或是残忍的自私。
当欲望蛀穿良心的屏障，开始侵蚀占据心灵与理智时，人们才会做出威胁或伤害他人的事情。
好人身上，同样存在着盘根错节的矛盾性。
丁果为了拯救苍生，选择从好人身上取出彼岸花。
为了解救那些被恶念所支配的“坏人”，他不得不杀死那些良善尚存的“好人”——
这个选择，到底是拯救，还是杀戮呢？
《妙先生》凭借丰富的想象力，讲述了一个奇妙绚烂却又夹杂着死亡与残忍的奇幻故事，它也如同一则处处珠玑的寓言，用虚构抽象的超现实去解读具象的现实。
在看电影的过程中，也许有一个问题始终会萦绕在你的大脑里——妙先生是谁？
它不是电影里任何的角色，这三个字只出现在角色神秘而隐晦的台词中。
影片中，丁果对妙先生的定义是，他是彼岸花的创造者。
而看完电影，你或许会恍然大悟：
妙先生，其实是大地的管理者，以及大地上万事万物的存在之道。
他像是一个容器，囊括一切存在，一切关系以及一切的法则。
某种意义上，《妙先生》这部电影本身，也像是容器。
相比输出结论和理念，它更在乎包容，容纳一切来自观众对它的见解与观点。
《妙先生》不是轻松、诙谐、娱乐化的电影，它黑暗、隐晦，甚至有些沉重，但却能在最终给人以思考与希望。
影片中，丁果一直在追寻彼岸花的秘密。其实谜底和人生一样，都是无解的。
但就像周深演唱的片尾曲《能解答一切的答案》歌词写到的：
“面对那庞大的宇宙般的困惑，谜底却如隐喻永恒地混沌着，在那路尽头有未知的无限的可能”；
也像影片导演李凌霄所说的，“这段时间我们都经历着一些艰难和痛苦，但只要一直往前走，一切都会好的”——
勇敢走下去，就会有无限可能。
这是对当下的现实世界的鼓励，而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影片的创作初衷。
在如今华语电影市场的语境下，这部小而不同的动画电影，是孤独而勇敢的。
它的出现，为国漫提供了更多新的可能。
中国动画需要这样的作品，观众需要这样的作品。
也希望在未来，我们可以看到更多拥有不同艺术表达的国漫。
因为，只有这样，国漫或许才能实现百花齐放，而非一家独大的全面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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