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观止》：李雨的变与不变

全新专辑《万千观止》里，李雨的变化非常明显。

编曲风格就直观呈现。尤其是电子元素的运用，塑造出跟过往素淡民谣完全不同的体验。《茧衣》里Downtempo浓味的氛围，神秘且旷远。再有《五行歌》同样是Ambient Music的范式，空间感被无限扩展。《末日感官》则是Electronic Rock的类别，摇滚乐跟电子乐在这里对冲拉扯。还有作为首发单曲出现的《闹海》，同样是电音摇滚制造出的工业感跟硬核气息。类似将电子音乐元素多样化运用的处理在这张专辑里频繁出现，由此传达出明确的信息：来到个人第三张专辑，李雨的作品开启了深度“实验”模式。

这种选择属于自然，毕竟，她需要进一步打开风格谱系，促使唱作人的身份立体化。而选择电子音乐作为切入口可能是最明确备选。因为这是时代趋势，电气化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顺势而为。再者从创作可能性的角度来讲，电子音乐拥有无限探求空间，非常适合她这样本就擅长思索的唱作人来发挥。当然，最核心的还在于这跟李雨作品的气质高度贴合。在我看来，她的创作，尤其是歌词文本原本就是讲求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绮丽的意境。电子音乐的使用，正好可以让想象跟意境精准兑现。

这里以两首我个人颇为喜欢的歌曲来举例：《茧衣》，讲述“冲破茧衣/翩翩而起/扶风而去”主题的作品，重点是对于自由的向往，由此编曲将整体打造出清亮明远的视野，期间铺陈出的点状音色则是起到梦幻点缀作用，让飞翔的感觉有了猎奇般的兴奋。《五行歌》，Intro里的人声切片是惊喜点，我初听时尤为欣喜，主要是源自固化印象被打破的冲击感。这种EDM惯常手法出现在向来古朴的李雨作品里，实在出奇。当然，重点是整体氛围化的电子音乐赋予了歌曲以宏大场面，让“世人浊/世间净”的人间图景有了普世效应。

在进行新风格尝试的过程里，《万千观止》里的歌曲始终保持住自洽的原则，即绝对不会为了新而新，所有新想法都要为作品表达服务。这种理性的“实验”，体现了李雨对于自我认识的准确。

由此来讲，此番的求变效果很不错。在提供全新的听感的基底之上更是为作品呈现助力，让她的民谣内核更丰满更生动。正如《茧衣》跟《五行歌》来讲，依照我的理解，这两首歌曲都属于Ambient-folk，民谣主线引领下，氛围音乐进行拓展跟外延。再如《触角》，依然是Folk为主框架，电子音色在其中起到制造律动，以及铺展推进感的作用。所以，《万千观止》是一张思路鲜明的专辑，什么是主体什么是辅助，归置得清清楚楚。

关于“实验”，另外一个值得提及的点是李雨的演唱。跟随着风格变化随之而来的是，李雨人声的变化。过往，惯常的带着戏曲风味的诉说，在这张专辑里有了多样化形态。

《闹海》，Industrial rock式的粗线条人声。《钟意》，很流行的唱法，《末日感官》动态极大，人声厚重感以及戏剧感突出。《乞儿》，我听出了类音乐剧式的多变人声色彩。《谁会这么做》，里面的人声则是更加另类异质。作为演唱者，李雨在专辑《万千观止》里展现出了可观的可塑性，从而让她的诉说跟叙事，有了多元化的表达口吻。当然，要论人声的实际表现力，李雨可提升空间还很大。

此外，专辑里人声还同时以和声或者切片的等方式完成了跟音乐的互融。这也可以视作是在全新风格形态里，李雨对自己人声魅力的一种挖掘。专辑里，李雨参与到制作层面，从而促使她能够从更宏观的角度来审视音乐，也就保证了其作品良好的整体感，即创作、演唱、编曲等维度的配合呼应。

《万千观止》的主题是变，但也不能忽视不变。这两方面并不是二元对立，恰好相反，李雨正是处理好了两者之间的关系才有了现在这样非常平衡的状态。

她在彻底放开接纳变的同时，也坚定地保持着不变本色。一方面是最典型作品的存在，如《寡言》再如《背影》，都是各位熟悉的李雨式风格，歌曲旋律轮廓平缓，歌词文字写实，编曲极简，各维度都秉承“日常”与“朴质”的思路。站在专辑的概念角度，这样原生态歌曲跟电子音乐加持歌曲之间，正是构建出了“万千观止”的景象。

另一方面则是，即便是在有着“实验”趋势的歌曲里，李雨依旧是李雨，她的“音乐性格”不曾改变。很容易就听出的演唱方式不同，但她声线里的内容还是保存住极强的温度感，细腻、敏感、冷静还有着充足的思考意味。最关键的是，她的创作，歌词文本的质感一如过往。

作为典型“生活流”，李雨使用的文字写实性清晰，当然，这种写实是被套嵌进了古韵的语境里，最终就是兼具诗的美感与散文的功效。今次在专辑《万千观止》里，她写词的能力总体保持在了水准之上。而诸如《茧衣》、《五行歌》、《末日感官》、《触角》这样的歌曲，则是奉献出了上佳的“阅读”体验。是的，它们只是单纯地阅读就能体验到翻腾在文字间的炙热与冲撞。文字的力量，在这些歌曲里有着真实显露。

正因为她对于文本的重视才让这次的风格尝试有了意义。即，所有尝新都不是为满足纯粹的听觉新鲜感，而是基于特定内容进行的合理性强化。她对世间的观察，对自我的剖析，对人性的参悟……这些出现在新风格里尽显鲜活跟深刻。同时也是让歌曲内容在良好阅读性之上有了更美妙的音乐性。

歌曲《触角》里唱到，“每一个/每一个/昨天里/被遗忘/或赞誉/都被你/写成了/永恒的秘密/封存在知觉里”，这似乎是李雨的自述，表明了她的创作意图。做一个很私人化的感受者，打开触角感知世间万千，用“温热的笔触”将它们记录，写成秘密封存。她还是习惯于内敛的表达，即使风格上有外放尝试，但还是倾向于克制。所以我想，专辑《万千观止》是向内丰富的作品，不依靠表层的设计来吸引你，如果你能进入到内里，自然会发现其中的多彩与灿烂。

“万千观止”是在讲，她的“生活流”歌曲里自有卷帙浩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