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半生，除却回忆，一无所有

何每天上班之前

都会在那条街上买一块饼

那种饼是陕南地区特有的小食

名为核桃饼

是将发好的面层层卷上油

然后压薄成饼

上边涂抹上掺满调料的核桃酱料

然后放在火炉上烤

出锅之后，即成为一块香脆可口的核桃饼

那家小店生意兴隆

每天早上有很多人排队

有的人甚至一次会买数十块

这种老字号小店总是有着难以揣测的魔力

两位老人经营这家店

有时候会有一个女子来帮忙

那个女子穿白色的连衣裙

身材消瘦，气质完全不同于寻常的市井小贩

她身上有一种耐人寻味的自信与天真

那种感觉就叫少女吧

每天排队时候，何总会望着她发呆

你好，给我拿一块饼

女子收钱，起炉，装饼，再递给他

动作一气呵成

何从她手里接过袋子

他很想再和她说几句什么话

可最终只是像寻常的食客一样

赶着时间转身离开

四十多的年纪

正是生命最为尴尬的时期

说不上前半生是成功还是失败

好像很多事情都麻木了

但又好像许多事情还没有达成

却再也没有心劲与精力，更懒得逃离

周围有许多人

强大的寂寞却不期而至

那种感觉比年轻时候更深沉

而自己也提不起兴趣去爱任何一个人

那个女子递来袋子的手

白皙纤长，好像年轻时候的某某某

四十岁的麻木心脏

他似乎又感到了那种跳动

他很想去握住那只手

但他只是说，你好，我可以认识你吗？

他第一次约她出来的时候

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夏夜的风让人清醒

女子给他讲她正在上大学

趁假期来给爷爷奶奶帮忙

她的脸上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冷静

何知道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

不会懂得什么成熟

但他只是着迷那种气息

不知为何，明知道有很多事情她听不懂

但何跟他在一起

似乎有着永不衰竭的表达欲

他给她讲年轻时候的事

讲职场往事，讲创业失败，讲生活的无力

他感觉她有兴趣听她的故事

她时而捂着嘴笑

那姿势让他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某某某

分外熟悉

傍晚的房间阴影笼罩

太阳从窗外逐渐下落，黑暗上浮

他开瓶啤酒窝在沙发里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体育频道

偌大的房间没有一个人

有许多情绪还和年轻时候一样

只是此时更加深沉和真实

穷途末路

原来太过麻木，也会想哭

那天他联系她

说有场新上映的电影很不错

正好有人送我两张票，要不要去看看？

她不假思索说好

尚未洞察他字里行间的心机

一整场电影，何都记不清银幕里在讲什么

他只觉得黑暗之中，身旁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那种感觉温暖如春

她拿着爆米花

他去取的时候，时而会碰到她的手

自二十五岁之后

他第一次会有这种罪恶感

已近午夜，他送她到楼下

告别时候，他突然说，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她说好

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出来？

因为我觉得你不像坏人

他嘴角一笑，说，好，再见

她说的没错

他身材挺拔，面庞英俊

确实像一个绅士

离开她之后，他去了酒吧

一个人喝很多酒，直到蹲在地上呕吐

即使喝醉，却也还是清醒不起来

曾经的旧友都已经臣服很久

他不知是否是自己麻木的不够彻底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让他魂牵梦绕

那就只能回忆里有

狼狈之中，有只手拉起了他

那只手白皙纤长

他抬头看见她的脸，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我怕你出什么事情

他忘记了电话调成了静音

她搀扶着他在深长的小巷往回家走去

他问

只不过萍水相逢，你为何关心我？

她说，没什么，只是从第一次看见你时

就从你眼里发现了某种求助的信号

那种感觉让人心疼，在父亲离开之前

他的双眼和你有一样的神色

你的父亲去哪儿了？他问

他和母亲离婚之后，就去了另一个城市

他曾经生长的城市

何想去吻她的嘴唇，却遭到她的反抗

最终他被推倒在地

女孩惊慌说对不起

何突然苦笑摇摇头，说是我该说对不起

他开始像个脆弱男孩那样哭泣

女孩扶起他，他躲在她的怀里失声流泪

后来何主动和女孩断了联系

他再也没去过那家小店

而她也应该是返回了学校

总之似乎再没见到她

在她消失以后，他才想起自己早已结婚

生活里还有一个另一个女人

还有一个所谓的家庭

他每天赶着时间上班

仓促如同年岁生长的节奏

在下班时候，一个人窝在沙发喝啤酒

那个女人就在麻将馆奋战到深夜

他希望她晚点回来，最好不要回来

回来要么死寂，要么争吵

在半梦半睡之间

他似乎又看见了记忆深处的一张面孔

恍若隔世

没什么

那只是曾经与他失之交臂的初恋而已

我挣扎半生

除却回忆，一无所有